霸氣董座變罷工戰犯 何煖軒「貴人牌」失靈？

文●管婺媛

一場歷時 7 天的華航機師罷工，雖告落幕，但後續的政治效應卻餘波蕩漾，首當其衝的，正是華航董事長何煖軒。

藍營立委點名要他下台，綠營高層放話指他誤判形勢、打壓工會，是促成機師大規模抗爭的導火線。連他的「政壇貴人」桃園市長鄭文燦，都口出微詞：「如果他（何煖軒）聽我的建議，應該就不會罷工！」

令人玩味的是，2016 年華航爆發空服員罷工事件時，他正是被民進黨政府派出來速拆炸彈引信的人。當時，他就任 11 小時，就「阿莎力」對官方與華航尚有疑慮的抗爭 7 大訴求照單全收，讓罷工結束，一度被媒體稱作「霸氣董座」。

時隔不到 3 年，他卻從功臣轉為被各方檢討的頭號戰犯。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對「上」經營不分藍綠

一路從議長隨扈到華航董座

這得從他的官場御人術談起。

公關手腕細膩、御上有方，是他仕途一路扶搖直上的關鍵原因。

「從一個議長旁的御前侍衛，一路躍升到一品要員，靠的就是他的公關手腕，」一位桃園市民代形容。何煖軒是基層警界出身，曾任前台北市議長張建邦隨扈，後隨張轉進交通部，從此一帆風順，曾升至高鐵局長、交通部常務次長。

他有強烈的企圖心，經營人脈，不分藍綠。「就像周星馳電影台詞說：『尚書大人還真機靈，風往哪吹你就往哪倒。』」前述民代半開玩笑的說，雖然一開始何受國民黨籍的張建邦提拔，但綠營執政後，2014 年、2016 年，他先後出任桃園捷運公司董事長、華航董座，就是民進黨新潮流系的鄭文燦延攬與力薦。

「每逢市長、議長出訪，他必定全程到場送機，禮數做盡；即便國民黨議員在質詢台上轟他，但下了台，他照樣逢年過節送禮、邀請餐敘，若有選民服務案找他，他幾乎來者不拒，」國民黨桃園市議員黃敬平說。甚至，他會主動給民代手機號碼，要民代「有事就找他」，「以前哪個華航董事長會這樣做？」

除了服務各色民代，他也清楚知道哪些人脈、派系是經營重點。黃敬平回憶，當年桃園機場捷運開通時，各方討論開放多元票證，台北市長柯文哲建議應先開放使用人數最多的悠遊卡，但何煖軒力排眾議，主張讓一卡通、桃園市民卡先行，最後才開放悠遊卡，「一卡通是高雄新潮流陳菊，桃園市民卡是鄭文燦，他很知道『先後順序』。」黃敬平如此解讀。

此外，他還懂得做人情給友好的政治人物。一位交通部官員就透露，若華航有記者會，桃園市府相關官員一定是座上賓，但身為大股東的交通部代表，卻未必受邀出席。又如，之前華航開通桃園直飛美國加州安大略機場的航線，也被華航與交通部視為「政治任務航線」，連桃園市府幕僚都投書媒體，指該航線促成者就是鄭文燦。

長期累積的派系、政壇人脈，成了墊高他一路向上的底氣與資源。他對「上」身段柔軟，但對下卻強硬高壓，尤其對公司內部治理、勞資互動，不喜「外部」指導。

對「內」不甩交通部

次長、官員紛紛表示說不動他

機師罷工過程中，曾傳出交通部長林佳龍無法指揮華航，何煖軒「只聽鄭文燦的話」，雖然事後交通部、桃園市政府雙雙否認，但交通部官員私下透露何煖軒大權「一把抓」的情況，「他好像不覺得自己是交通部代表，而是『更高層』的人派他來的。」

華航發言人劉朝洋回應，交通部可能會用各種管道跟董事長接觸與溝通，這部分公司方面並不評論。

何煖軒曾公開主張華航是上市公司，雖然具官方色彩，有時得承載政治任務，但華航須以《公司法》、《證券交易法》規定行事，「能做的我會做，不能做的，我會說是有問題。」

從公司經營專業角度來看，他的主張不無道理。但交通部身為華航最大股東，華航董座又屬官派代表，自然希望華航董事長能與交通部保持良好互動。交通部政務次長王國材也曾在機師罷工後坦言，華航站在公司治理的角度「自己有很多想法」，例如答應工會條件會影響民股權益等，交通部與華航溝通過程中「只能給建議」，「但沒辦法強迫它做什麼事」。

對「下」強硬高壓

被裁決不當仍罰工會員工

不只交通部這個大股東拿何沒轍，何在面對勞資衝突時，也自有主張。例如，前年底他懲處參與工會活動的空服員，事後空服員狀告勞動部，經勞動部裁決認定華航此舉是不當勞動行為而開罰後，何煖軒仍執意執行懲處，甚至還將參與工會的員工告上法院。

一位不願具名的官員形容，在遇上衝突時，何煖軒強勢的警察性格顯露無遺，「他有『惜情』（台語：指重感情）的一面，但他有仇必報、加倍奉還，而且吃軟不吃硬。」就像是航空界的半澤直樹。

對於前述作風，本刊致電何煖軒，但他未接電話。華航公關室表示：董事長兢兢業業在職位上的每一天，一切依照公司治理原則，對於公司外的其他紛擾不表意見。

作風強勢招致批評，但也有人肯定他雷厲風行的治理方式確實有效。

一位資深交通線記者描述，何煖軒的「治軍」很嚴，大幅度人事調動，從不手軟。2006 年，台鐵發生列車撞死五名員工意外，時任交通部常務次長的何煖軒代理台鐵局長短短 8 個月，調動 50 多位段長以上主管，讓台鐵內部「皮繃得很緊」，「說也奇怪，台鐵其實動不動就發生意外，但他在任那 8 個月，還真的沒發生任何事，被他帶過的部下，都心存敬畏。」

接任華航後，他再度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幅撤換 25 位中高階主管，理由是要「打破公司派系」；而他從新加坡外資手上買回當時虧損的虎航股權後，專攻廉航市場，讓 2014 年成立後就虧損的虎航，在 2017 年轉虧為盈，去年獲利還翻倍，達 10 億餘元。「沒經營能力的話，怎麼會讓公司賺錢？」一位桃園市政府官員說。

只不過，這次機師罷工事件，總計取消兩百餘航班、影響旅客數近 3 萬人，造成華航營業損失至少 5 億元，損失慘重，也是事實。

政治職場風向變

自信「8 成機師不罷工」掀波

一位勞動部官員透露，機師罷工爆發，是去年 8 月勞資協商時何煖軒自己埋下的引信。當時，華航與工會達成共識，針對 21 項訴求繼續協商，但何煖軒後來堅持不讓，讓工會覺得資方失信在先，才導致罷工在今年 2 月 8 日發動。而事發前，包括行政院、交通部、勞動部都主動關切，但據悉，何煖軒在內部討論時，有自信「8 成機師不會參與罷工」。結果是他掌握失準，釀成後續風波，民進黨高層討論換人的風聲四起。

換言之，過去在官場一路順遂的何煖軒，可能因此栽跟頭。他跳過直屬的交通部長，賣力經營政黨派系高層，卻未明察他所處的「政治職場」環境已起了變化。

「他太過自信，成了他誤判情勢的基礎，」一名政府高層說，「他以為可以把鄭文燦當靠山，卻忘了鄭文燦是得判斷情勢、衡平各方利益的人。」這位官員補充，「公關機票送得再多，也拚不過幾 10 萬選票基礎的人。」

他所指的，是新任交通部長林佳龍。何在華航歷經 3 位交通部長，每個部長或其幕僚私下都抱怨過何煖軒的強勢，但，與前 2 任交通部長是專業學者背景出身不同，林佳龍與鄭文燦雖屬不同派系，卻同樣是黨內具政治實力的中生代。維持派系共治、平衡，向來是民進黨的傳統，而身段柔軟的鄭文燦，在爭大位前，也沒必要為了何煖軒在黨內樹敵。

何煖軒沒能看清這場罷工除勞資糾紛之外，更上層的政治運作眉角，終讓自己陷入不利處境。

本文刊登於《商業周刊》1632 期，由商業周刊授權刊載，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來源：《商業周刊》 163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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