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看待人民幣「入籃」

作者：陳周陽

中國一直在堅定不移地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加入SDR可以說是這一進程中里程碑式的進展。

人民幣加入SDR的意義顯而易見:就人民幣而言，有利於提升國際社會對人民幣的認可和使用，提高人民幣國際化水平；就SDR而言，有利於提升SDR的代表性和吸引力，有助於IMF的改革與發展，這不僅符合全體IMF成員國的利益，也有助於完善現有的國際貨幣體系。

關於人民幣加入SDR的誤解有以下幾點需要澄清。

首先需要明確的是，正式加入SDR並不意味着人民幣已經成為全球主要儲備貨幣。可以預見的情形是，在新的貨幣籃子生效後，隨着越來越多的中央銀行參考SDR籃子並在外匯儲備中增加持有人民幣資產，人民幣作為儲備貨幣的使用有望增加。

但加入SDR僅僅是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一步，人民幣國際化仍在途中，未來仍有較長的路需要摸索。貨幣國際化是一個長期的過程，最終必須得到國際市場自發的普遍認同與自願采納，因此短期內借助SDR的深化使用來大幅提升人民幣的國際影響並不現實。

其次，人民幣無意也無力改變現有的國際貨幣體系。人民幣加入SDR實際上更多的意味着國際社會對中國的認可，目前還不至於對IMF機構改革以及國際貨幣體系改革起到決定性的作用。中國一直是現有國際秩序的建設者，從這個意義來講，人民幣加入SDR是為了向國際社會表明中國無意挑戰現有國際金融秩序。

當美國仍舊是全球經濟核心時，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顯然不是人為創造的SDR所能動搖的，更多時候SDR甚至還被要求維護美元的霸權地位。SDR一直作為美元體制下的一種補充，無法與現行國際貨幣體系和金融秩序形成競爭。所以，無論是人民幣國際化，還是人民幣加入SDR，都是一個水到渠成的過程，不應將這一過程夸大為挑戰甚至取代其他主要國際貨幣地位的過程，也不應視其為推翻現有國際貨幣體系的過程。

第三，人民幣加入SDR意味着對外開放的承諾和國際責任。從美元作為國際主要儲備貨幣的經驗看，成為國際貨幣帶來的並不都是收益，也有壓力和負擔。

為了推進人民幣加入SDR，中國已出台一系列改革措施以進一步促進資本賬戶自由化並使人民幣成為一種使用更加自由的貨幣，年內有望開通的深港通就是此項改革的一種體現。當然，措施中還包括匯率市場化改革；修訂外匯監管，取消大多數情況下的事前審批的要求，並建立有效的事後監督和宏觀審慎管理制度；進一步便利境外機構投資者進入中國資本市場；采取措施確保健全的風險防控等。當然，即使不是為了推動人民幣國際化，對於中國經濟發展而言上述措施也是值得做的。

但人民幣加入SDR也意味着未來在匯率形成機制、資本賬戶開放等方面不能出現明顯倒退，否則必將對中國經濟造成巨大的聲譽和利益損失。同時，國際投資者對於中國市場的關注度更高，推行人民幣國際化的同時，必然要考慮怎麼樣規避或割斷風險。這對中國的金融體系、法治建設、政策透明度以及政府治理能力等方面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擴大SDR使用，中國是認真的。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各方關於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的討論就從未間斷過。但危機之後，弱化美元的作用似乎只是國際社會的一廂情願。而實際情況恰恰相反，美元地位甚至還得到了一定的強化。

早在2009年3月，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就提出了在國際儲備中擴大SDR用途，從而降低對美元依賴程度的建議。盡管當時該觀點得到了包括俄羅斯、巴西、法國等國的積極響應，但似乎只是想表達對現行國際貨幣體系的不滿，都沒有認為中國是真的在把SDR當作一回事。

時至今日，從公布以SDR作為報告貨幣的外匯儲備數據到首筆人民幣結算SDR計價債券面世。外界驚呼，看來這一次，中國確實是認真的。

現行國際貨幣體系仍然是一個以美元為中心的體系，仍然面臨在滿足日益增長的國際儲備貨幣需求面前，國際儲備貨幣的供給難以為繼的特里芬難題。

在現行國際貨幣體系下，各國政府基本都將國內經濟目標放在首位，甚至是唯一考慮。尤其是在美元主導本質下，美聯儲更是無法平衡其國內目標，完成作為全球最後貸款人的職責，最終演變成了“我的美元是你的問題”。

就SDR本身而言，自投入使用以來，既未受到發達國家重視，也未引起發展中國家興趣，更多是作為IMF等國際機構的記賬單位的尷尬存在。

SDR不是一種貨幣，所有功能的實現都需要依托其籃子貨幣，而這其中美元一直是最核心的貨幣。這一格局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期內都難以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就IMF而言，能在多大空間上推動SDR的使用，也面臨着諸多挑戰。IMF份額改革就因為等待美國國會的批准而拖延了五年之久。另一方面，SDR如果真的成為國際金融市場的重要資產，就需要IMF能夠隨時提供充足的SDR流動性，成為全球央行的央行。從現在來看，要達成這兩方面目標要走的道路還相當遙遠。

剛剛結束的G20杭州峰會發布公報指出，支持正在進行的在擴大SDR使用方面的研究，如更廣泛地發布以SDR為報告貨幣的財務和統計數據，以及發行SDR計價債券，從而增強韌性。中國將有關SDR的討論列入G20議程，視擴大SDR使用為國際貨幣體系改革的重要部分。通過G20平台擴大SDR的使用，更易於獲得國際的認同。

當前世界向多極化發展，單獨的一個或幾個國家已經難以主導國際規則的制定，再加上當前各國經濟持續低迷，因此要想建立統一的國際貨幣體系已經非常困難。從更長期的角度來看，建立一個真正的多元國際貨幣體系應是未來的改革方向。從全球經濟發展趨勢看，逐步形成以美元、歐元與人民幣為主導的多元國際貨幣體系並非毫無可能。多元化的國際貨幣體系能夠增加儲備資產供應，一定程度上化解特里芬難題，同時儲備貨幣之間的相互協調與約束也能夠降低全球經濟的系統性風險。

(作者系中國金融經濟信息網頻道主編，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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