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敢罵鋼鋁關稅，敢批聯準會政策，庫德洛能否勒住川普「韁繩」？

在氣跑科恩之後，川普挑選的新白宮首席經濟顧問庫德洛（Larry Kudlow）卻又是一位自由貿易派，還在上任前夕公開抨擊鋼鐵關稅政策。不過，一些媒體卻對此人寄予厚望。

華爾街見聞在《人物 | 白宮首席經濟顧問庫德洛：扛着自由貿易大旗的貿易戰鼓吹手》仲介紹了庫德洛略顯傳奇的人生：庫德洛只擁有工商管理學士學位，但畢業後卻一路從紐約聯儲經濟學家做到了貝爾斯登（Bear Stearns）首席經濟學家。之後他華麗轉身，進入電視媒體，常年在鏡頭前狂發經濟評論。

神奇的是，庫德洛過去多年間在經濟預判上屢屢失手，曾嚴重誤判 2008 年金融危機，而且他一直以自由貿易者自居，並在進入白宮前夕還發文批評川普的鋼鐵關稅政策，但顯然，這些都沒有對他一夜之間步入仕途構成阻礙。

對於庫德洛來說，最大的問題恐怕是如何處理他與川普之間的意見分歧。畢竟，他的前任科恩就是因此而憤然辭職的。川普通常我行我素，在經濟政策上並不總是遵循供給學派的教條和理念，他推行的一些經濟措施可以說有些自由放任。

正如他信仰上帝一樣，庫德洛在進入白宮之後將需要所有的力量。畢竟， 川普高級助手們實際的政治任期已經越來越短暫，這一切都是因為這位總統對於異議的容忍期在變短。

要分析這個問題，需要首先了解庫德洛的政策主張，搞清楚他與川普在立場方面的相同和異同。投資者們希望知道，庫德洛是否能在川普不按常理出牌時及時勒住「韁繩」？他無視白宮官員的傳統禁忌，公開批評聯準會的政策，究竟會對聯準會造成何種影響？此人是否有可能在市場下跌時出力挽救？

他的政策立場

任命庫德洛作為白宮首席經濟顧問和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表明供給學派是如何緊緊地控制着共和黨的經濟政策——沒錯，庫德洛是供給學派陣營的一員。

經濟學領域中的供給學派強調管理經濟的供給方面，認為需求會自動適應供給的變化。他們主張減少政府對市場的干預，實施減稅政策，反對通過加稅來換取財政開支削減。上世紀 80 年代初，雷根政府接受了這套學說，從而出現了 「雷根經濟學」。

可以說，庫德洛是供給派中最純粹的那一個，是一位真正的信徒。

力主減稅

庫德洛最為人所熟知的，是他只關心為最富有的美國人減稅——他多次在電視上公開呼籲應該給有錢的個人和企業減稅。用《紐約》雜誌一篇評論的話來說，庫德洛把每一個正面經濟指標都歸結於減稅，把每一個負面經濟指標都歸咎於加稅。

VOX 評價說，庫德洛認為，每一個重大社會問題都可以通過降低企業和富人的稅率來解決。

雖然這聽上去很荒謬，但減稅確實是貫穿庫德洛整個職業生涯的主題。

1993 年，庫德洛對時任總統克林頓將最高企業稅率從 31% 提升至 39.6% 的新政策發表評論稱：「毫無疑問，克林頓總統廣泛的加稅政策將給經濟復甦潑冷水，打擊經濟長期增長潛力。」但事實卻恰恰相反，接踵而來的是長達八年的經濟繁榮。但庫德洛並未反思，反而把經濟繁榮歸結到了雷根政府的減稅政策上，他在 2000 年 2 月辯稱：」為現在這個繁榮的時代打下基礎的多數政治家並非來自克林頓政府，而是來自雷根政府。「

到了 2000 年 12 月，美國經濟增長開始放緩。這時，庫德洛不再提雷根的減稅政策了：「克林頓給富人加稅、抬高利率以及再監管政策導致了股市下跌、經濟減速。」

庫德洛宣稱，肯尼迪和雷根都是通過減稅釋放了經濟增長的潛力。為此，他積極支持川普的論點，即減稅能讓美國經濟增長。最近，他在接受 CNBC 採訪時稱，低稅率的供給派模式會刺激就業增加、儲蓄和投資攀升，避稅行為也會大量減少，這將使得美國經濟恢復正常，回到 3%-4% 的平穩增長。

反對關稅

庫德洛多年來一直醉心於打造自己自由貿易旗手的角色。同時，他還高調反對開徵關稅，認為關稅等於是在給美國人徵稅，因為徵收的進口關稅最終都會體現在美國人數額增加的賬單上。

在此前的一場稅制改革辯論中，庫德洛對眾議院共和黨人提出的折衷方案「邊境調節稅」持懷疑和反對態度，稱這項提案「註定要失敗」。

為此，他提出了三個「容易實現」的計劃，即將企業最高稅率降至 15%，商業投資的「完全支出」（即讓企業扣除所有費用而不折舊），以及一次性遣返稅 10% 的海外利潤。

川普政府最終拿出的稅改措施和庫德洛的提議很相似，企業最高利率降到了 21%，允許企業將五年內由於新增折舊所減少的稅收作為設備上的額外投入，也就是投資費用化政策，同時，向企業的海外利潤徵收 8 個點或者 15.5 個點的稅率，具體取決於他們是否有實物資產還是持有可交易金融資產。

庫德洛甚至對增加兒童稅收抵免的提案表達了反對意見，尤其是它建立在犧牲企業減稅幅度的基礎上。他稱，參議員 Marco Rubio 提出的「溫和地縮減公司開支以便為更多家庭支付兒童抵免」的觀點是「徹底的倒退」。

「推動經濟增長的關鍵政策是廢除或者改革企業稅制，」庫德洛曾經在 2014 年發了這樣一條推文。「然後是降低個人所得稅。我不喜歡兒童稅收抵免。」

自相矛盾？支持川普的鋼鐵關稅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自由貿易者、一個反對關稅的人，卻對川普最近推出的具有濃烈保護主義色彩的新征關稅措施大加讚賞。

華爾街見聞在《人物 | 白宮首席經濟顧問庫德洛：扛着自由貿易大旗的貿易戰鼓吹手》一文中提及，庫德洛不久前公開表示：「在實現公平貿易上，關稅手段是必要手段之一。總統這樣做是正確的。有時候在討論開徵關稅的時候並沒有其他替代選項。那是總統工具箱裡的一支利箭。」

在庫德洛看來，川普的關稅行動其實是做出了一個有說服力的案例，這種針對性極強的措施是逼迫中國開展談判的必要手段。早在確認當選的三天之前他還稱，（鋼鐵關稅）加拿大、墨西哥、澳洲、歐洲都會獲得豁免，「只有中國不會」。

而在此不久之前，他還曾與他當時的新老闆 Stephen Moore 合寫過一篇文章，譴責川普鋼鋁關稅背後的「邏輯危機」，稱這項政策將令美國 500 萬製造業崗位面臨風險。

正是這種看似前後矛盾的言論引來了一些批評者對他的公開質疑，美國媒體 VOX 就直呼庫德洛「見風使舵」：

庫德洛見風使舵的能力在一個極其善變的總統面前是一種無法估量的寶貴資產。

這當然不是庫德洛第一次強力支持美國總統的政策。2002 年 6 月，庫德洛就無視國內一片反戰之聲，公開贊成時任總統小布什美國入侵伊拉克。他稱：「一場決定性的戰爭這種休克療法將令美國股市上漲幾千點。」

後來，美國確實出兵伊拉克，而美股此後也的確漲了數千點。

看好美元

與庫德洛合著《肯尼迪和雷根革命：美國的繁榮秘史》（JFK and the Reagan Revolution: A Secret History of American Prosperity）的 Brian Domitrovic 說，庫德洛一直篤信兩大格言：

第一條：自由市場資本主義是走向繁榮的最佳途徑。

第二條：減少稅收，美元為王（King dollar）。

沒有哪個偉大的國家擁有疲軟的貨幣，沒有一個偉大、持久的經濟繁榮來自於廉價美元。「一個偉大的國家需要強大的貨幣。我沒有理由相信川普總統反對穩健、穩定的美元。」

減少監管

在雷根政府任職期間，庫德洛逐漸形成了一個觀點：政府需要減少監管。這一點，恰恰是川普張開雙臂擁抱的一個政策「處方」。 

移民政策

在一篇於 2015 年發表在 National Review 上的專欄文章中，庫德洛主張封鎖邊境，直到美國對移民制度進行徹底改革。「必須改變審查過程，拿出一個新的簽證審批和審查程序。停止毫無意義的婚姻簽證詐騙。同時，封鎖邊境。」

他的影響力

雖然庫德洛缺乏完整長久的經濟學和金融學專業訓練，他的一些經濟預測離譜到讓人無法直視，但英國《金融時報》等一些媒體倒是對他寄望頗高：或許他可以傳播自由市場理念，在對抗通膨、減少貿易壁壘、促進減稅等方面發揮不可或缺的作用。

庫德洛擁有明顯的偏保守主義經濟學立場。過去 40 多年來，他一直充滿熱情地表達着它們。

庫德洛對市場如何運作有著一種似乎與生俱來的理解能力，他對數字也很敏感。美國著名供給學派經濟學家、拉弗曲線 (Laffer Curve) 的提出者阿瑟 · 拉弗（Arthur Laffer）曾經這樣評價庫德洛：一位非常出色的經濟學家，他有著非常清晰的思維。

或許，庫德洛是一位川普政策理想的倡導者：他擁有電視和廣播行業豐富的經驗，是一個十分有號召力、說服力的財經評論員。他知道如何與大眾溝通。人們會聽他講話，因為他口齒清晰，表達觀點直截了當，而且他通常避免使用外行晦澀難懂的專業術語。

Brian Domitrovic 認為，川普正在創建一支貿易政策上「全新的團隊」。諸如商務部長 Wilbur Ross 等經濟民族主義者仍原地踏步，但庫德洛取代了行事粗糙的全球主義者科恩，儘管這兩人觀點相似，但科恩「在表達不一致意見上使用了非常不友好的方法」。

庫德洛與聯準會

不忌諱評論 FED

如同他的老闆川普一樣，庫德洛也表現出一種隨心所欲發言的習慣，根本無視禁忌。他一點都不迴避討論白宮官員們的傳統禁忌話題：聯準會。

在接受任命大約一小時後，庫德洛再度出現在電視上，說希望聯儲在升息上不要「過頭」，還說增長不是通膨，就讓它攀升吧。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庫德洛就任伊始就開始對聯儲的政策評頭論足，如果這樣的風格持續下去，顯然將和前任科恩，以及財政部長努欽（Steve Mnuchin）形成鮮明對比，他們在這方面總是三緘其口。

他的前任科恩在談論聯準會是使用的措辭非常謹慎，當去年有一次被 FOX 新聞問及迫在眉睫的升息話題時他說「聯準會是一個獨立的機構，他們有自己的運行方式」。

過去一年來，庫德洛多次批評聯準會使用了錯誤的方法來評估通膨，稱它並沒有能力以什麼方式來推升價格。

作為一位即將擔任政府高級職位的人，庫德洛不但在上任之前罕見地公開質疑聯準會的貨幣政策，甚至還對投資者提出了一條交易建議：「我會買入美元，賣出黃金。「

而對美國貨幣政策的評論機會通常是留給財政部長的，甚至即使財政部長都會小心處理。年初的時候，財長部長姆努欽關於「美元疲軟會刺激出口」的即興發言引發市場顯著波動，美國政府花了好幾天時間才最終讓匯市平靜下來。

市場的疑問：是否出現庫德洛 PUT 或者鮑威爾 PUT？

這個問題更通俗的說法是：如果市場下跌，庫德洛是否有能力勒住川普政府貿易政策的韁繩？或者聯準會主席鮑威爾會否採取行動挽救市場，比如推遲升息？

如果答案是「是」，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股市應該能夠繼續保持在目前的高位。但如果它是「不」，那麼……

這種提法出現在上世紀 90 年代，當時交易員們把時任聯準會主席葛林斯潘拿出的救市政策稱為「Greenspan Put」。在 1998 年的新興市場危機中，葛林斯潘帶領聯準會多次降息，試圖保護美國經濟，最終，這幫助美國股市上漲了 29%。

在過去數年裡，聯準會在股市開始下跌時隨時準備採取行動的看法幾乎成了市場上的一種傳統觀念。在葛林斯潘之後，又出現了柏南奇時期的 Bernanke Put，以及葉倫時代的 Yellen Put。

不久前，當川普政府宣布對價值 500 億美元的進口中國商品施加懲罰性關稅，此後中國表示將採取報復性措施，美國股市應聲下跌。隨後，庫德洛出面稱，關稅可能永遠不會兌現，總統說到底是一名自由貿易者，想用最少的痛苦解決這個問題。當天，標普 500 上漲 1.2%。

因此，投資者的疑問是，庫德洛，或者說川普政府中厭惡貿易戰的派別是否能夠阻止美國政府在貿易上做出任何破壞經濟的事情。

如果庫德洛在白宮所能做的只是說一些安慰性質的話語，那麼 Kudlow Put 將被證明是相當無用的。

當川普威脅要對額外的 1000 億美元進口中國商品徵收關稅時，庫德洛稱各種各樣的討論正在進行，當天美股下跌了 2%。

而剛剛上任聯準會主席的鮑威爾本月上旬在一次演講中表示，聯準會官員們擔心貿易緊張局勢會導致更為廣泛的經濟問題。但是，他並沒有給出關於下一步行動的暗示，比如聯儲是否重新考慮升息計劃。 

『新聞來源／華爾街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