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震海:李克強經濟學三季度須見分曉
鉅亨網新聞中心 2014-04-11 16:17
文章摘自邱震海《當務之急:2014-2017年中國的最大風險》
編者按:博鰲亞洲論壇2014年年會在4月10日上午舉行開幕式,國務院總理李克強發表主旨演講。李克強指出,我們不會為經濟一時波動而采取短期的強刺激政策,而是更加注重中長期的健康發展,努力實現中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
李克強稱,把經濟運行保持在合理區間,是中國當前宏觀調控的基本要求,也是中長期政策取向。今年中國經濟增長預期目標是7.5%左右,既然是左右,就表明有一個上下幅度,無論經濟增速比7.5%高一點,或低一點,只要能夠保證比較充分的就業,不出現較大波動,都屬於在合理區間。
兩個月前,當馬年春節來臨時,大家的互相祝福語是“馬到成功”、“馬上就有”。兩個月過去了,我們發現“馬到成功”沒有來到,“馬上就有”倒是有了,只不過來的全是壞訊息。看看今年開局的國內外形勢,你就知道我說的不是瞎話。今年開局的中國經濟就尤其如此。
以上這段話,是兩周前我在太原的一次論壇中發表的觀點。就經濟層面而言,今年上半年的形勢可能很糟,李克強總理壓力很大。從現在已經知道的情況來看,3月中旬日公布的1、2月份經濟數據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一片慘淡”,就連李克強最關心的用電量、鐵路運輸量等數據也全面下降,反映了中國經濟的問題很嚴重。
清明節過后一周,今年第一季度的經濟數據即將公布。這幾天,經濟學家們都在猜測,今年第一季度的經濟數據可能下行跌破7.5% - 這是李克強為今年全年中國經濟設定的底線。其潛臺詞是:突破了這一底線,政府就要出手。
問題是:這一次,中國政府若不出手,其“文火燉湯”是否敵得過經濟下滑的“疾風暴雨”?但若出手,度到底如何掌控?究竟是溫家寶時代四萬億的翻版,還是其他?四萬億“挽救了革命挽救了黨”,但卻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後遺症,以致於今天北京高層總結目前中國經濟形勢時,用了三句話:經濟增速的換擋期,經濟轉型的陣痛期,前期刺激措施的消化期。這最後一句話就是指溫家寶時代的四萬億。
剛剛過去的4月2日,李克強主持國務院常務會議,確定了三條基本的刺激措施:一、研究擴大小微企業所得稅優惠政策實施范圍;二、部署進一步發揮開發性金融對棚戶區改造的支援作用;三、確定深化鐵路投融資體制改革
有人說,這三條意味著重返老路;有人說,這三條意味著毫無作用;也有人說,這三條意味著李克強在“酒瓶裝新酒”。
我的觀點是:這三條意味著李克強在謹慎地探索,既不能走溫家寶的老路,也不能見死不救,更不能忽略改革和結構調整。一句話:這個時候搞經濟,李克強很難。
我在各地演講時的觀點很明確:2014年沒有什么“李克強經濟學”,有的只有“李克強難題”;而且“李克強難題”的解題思路,最遲不能拖過今年第三季度。換言之,最多還有六個月,李克強治理中國經濟的思路(亦即出不出手、如何出手、出手到什么“度”)就須見分曉。
而這個月,亦即4月份又很關鍵,因為一季度的數據將決定李克強未來幾個月的思路。
寫了這些,引用一些我剛出版的新著《當務之急:2014-2017年中國的最大風險》里的段落。下面這幾段是涉及到對前一、兩年中國經濟情況的分析:
任何有經濟學感覺的人,想必都會發出疑問:此輪中國經濟放緩,究竟是周期性放緩,還是結構性放緩?
所謂周期性放緩,就是指經濟運行周期本身的規律所致,其大多受到國際經濟波動和自身經濟環境的影響。國際經濟波動方面,最典型的就是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和2008年的全球經濟危機;尤其是在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爆發后,先是美國后是歐洲,中國出口所賴以生存的外部市場接連受挫,也由此重創中國企業的出口業務。在自身經濟環境方面,國內消費市場的階段性疲軟和其他眾多因素,也是導致經濟出現周期性放緩的因素之一。
用通俗的話來說,經濟周期性放緩猶如身患感冒,身體雖不舒服,但總有自然康復的一天,其原理就在於人體的新生代謝機制。而經濟的結構性放緩則不同,它猶如身患器質性疾病,雖不致於不治,但病因深植於人體的深層結構,其矯正或調理需要相當的耐心、時間和技巧。
中國此輪經濟放緩,到底是“感冒”還是“器質性疾病”?2013年5、6月間,我的回答是:它既是“感冒”,又是“器質性疾病”,其“治療”既須針對“感冒”,又須針對背后的“器質性疾病”。
而中國經濟的所謂“器質性疾病”又是什么?一般說來,這無非是指中國經濟的“三駕馬車”的不協調,亦即投資、出口、消費三者的結構性失調。關心中國經濟的人們都知道,過去幾年,中國政府在“調結構”方面可謂費盡心機,其核心就是要拉動消費,讓消費成為主導中國經濟的核心動力,減少投資在拉動經濟方面的比重,並逐漸擺脫依賴出口的局面。
但實際情況是:過去幾年的“調結構”任務,從來就沒有真正完成過,中國的經濟結構始終是投資主導,高度依賴出口,消費疲弱。
然而,2013年7月以后的經濟形勢,卻迅速掩蓋了人們對中國經濟結構性問題的思考。進入8月后,中國經濟明顯企穩。8月22日,匯豐集團發布數據顯示,8月匯豐pmi初值為50.1%,較上月的47.7%大幅回升,創下4個月來最高;9月1日,國家統計局發布的官方pmi為51.0%,比上月上升0.7個百分點,連續11個月位於臨界點以上,創下16個月以來的最高。
受經濟數據轉好影響,國內外研究機構對於中國經濟的看法也轉為樂觀。8月下旬以來,多家國際投行上調中國經濟增長預期。8月21日,德意志銀行發布研究報告,上調了今年下半年中國gdp增長預期,將今年第三、第四季度gdp同比增長分別上調至7.7%、7.8%,而此前的預計分別為7.5%及7.7%,並將今年下半年gdp增長預期相應從7.6%調高至7.7%。同樣上調的還有瑞士信貸與英國巴克萊銀行。瑞信把對中國今年經濟增長預期從6月的7.4%上調至7.6%;巴克萊銀行則表示,當前季度中國經濟增速可能比前一季度加快。甚至有外資經濟學家一改此前的悲觀論調,改口認為中國經濟已經觸底,雖然目前上升動能可能還不強,但中國經濟企穩無疑是利好訊息。
一如“感冒”趨於好轉時,人們往往滿足於暫時的康復而忽略了“器質性疾病”,中國經濟的連串結構性問題,就這樣被暫時而巧妙地掩蓋了……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要從中國政府面對復雜經濟形勢的兩難說起。
從2013年6月起,人們就不斷聽到一種叫“李克強經濟學”的說法。這一說法顯然是從年初開始的“安倍經濟學”克隆過來的。發明這一說法的據說首先是一家外資投資銀行的經濟學家,其認為“李克強經濟學”主要包含三大要素:一、不出臺經濟刺激措施;二、金融領域去杠桿化;三、調經濟結構。
不知是否一種巧合,最近十幾年,中國乃至世界經濟中的一些重大現象,最早都是由西方一些投資銀行或經濟智庫的經濟學家們提出,並繼而引起各國關注,最後成為一種廣為流傳的共識、趨勢甚至政策取向:無論是“金磚國家”還是“中等收入陷阱”概念的提出,都無不如此。
所謂“李克強經濟學”的提出,顯然是受到2013年年初“安倍經濟學”概念的影響。安倍第二次上任日本首相之后,通過日元貶值等刺激經濟的措施,既大幅度提升了日本出口,同時也迅速改善了日本國內的經濟狀況,由此獲得了“安倍經濟學”的美稱。從政治的角度看,“安倍經濟學”的成功,也在相當程度上提升了安倍本人在日本國內的民望,並使其在外交事務上更加具有底氣。這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經濟與政治的互相交織關係。
2013年,除了“安倍經濟學”之外,“李克強經濟學”和“默克爾經濟學”也都是風靡全球的一些術語,其無非是希望以此來總結各相關國家經濟政策的一些成功之道。
當然,作為中國新任總理的李克強,從來就沒有明確提出過這三大要素,更沒有將這三大要素歸結為“李克強經濟學”。所有的這些,都是圈外人士根據2013年3月李克強上任后掌管經濟的一些思路,甚至從他的一些做法和說法中推斷出來的。
“李克強經濟學”被巴克萊銀行的幾位學者正式提出,是在2013年6月27日,當時居李克強上任總理正好三個半月。大家仔細回憶就可發現,李克強上任后的頭幾個月里,幾乎十分安靜,甚至安靜得有些低調。除了對印度、德國等國進行過一些外事訪問外,李克強的精力基本上都放在國內問題上,而且主要是國內的經濟問題上。當然,從后來公布的情況來,這幾個月李克強就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做了不少調研,強有力地推動了上海自貿區的進程。但除此之外,李克強似乎沒有更多、更高調的公開表述。
201年6月中國“錢荒”的爆發,是對李克強的第一個考驗。過去幾年,中國素以流通性過多著稱,似乎從不缺錢。但2013年6月的某一天開始,中國卻忽然出現了“錢荒”的怪事。當然,客觀上自然有銀行到期的因素,但中國金融體系里的一些結構性問題,則是“錢荒”的真正元兇。
面對這一情況,李克強的態度基本是按兵不動,因此中國央行未象一般人們預料的那樣率先出手。也許,正是李克強和中國銀行(601988,股吧)當時的這一舉措,讓巴克萊銀行的經濟學者們眼睛一亮:不出臺經濟刺激措施,這不正是李克強經濟思路的主要元素嗎?
於是,一個后來幾乎家喻戶曉,甚至風靡全球的名詞 – “李克強經濟學”就這樣誕生了…..
2013年6月27日“李克強經濟學”誕生,7月初的一天晚上,我就在節目中提出一個問題:“中國政府對經濟的容忍底線到底在哪里?”
我的想法非常簡單:在中國的“經濟政治學”的背景下,經濟大幅下滑的直接后果,就是社會乃至政治不穩定情況的出現;沒有任何一個領導人可以忍受社會乃至政治不穩定的后果。既然這樣,下一個邏輯的問題就是:面對經濟可能必然下降的趨勢,中國政府能否容忍的底線到底在哪里?如果經濟下滑到可能引發社會不穩的程度,政府是否依然遵循不出手的原則?這里的兩難就在於:若不出手,則經濟下滑可能引發社會不穩;但若出手過重,則2008年后的那一幕(資產價格上升、國進民退…..)又將重新上演。
果然,幾天之后,我們就從媒體中不斷讀到中國政府領導人談經濟的上限和下限,以及告誡大家要有“底線思維”。什么是“底線思維”?很顯然,就是要對經濟下行可能到什么水平,有一個基本的預估和預案;一旦不行,政府還是要果斷出手。
這顯然已向人們傳遞了一個核心資訊:所謂的不出臺刺激措施,完全不是中央決策層的思路,甚至也不符合今日中國“經濟政治學”的基本原理;一旦經濟下滑底線失守,那導致的社會不穩將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代價。
問題是:中國政府能夠承受的底線到底在哪里?
任何一個決策者,都必須是一個偉大的理想主義者,同時也應首先是一個偉大的現實主義者。以最大的現實主義態度考慮經濟下行和社會轉型的成本,才是一個負責任的決策者和領導者。
因此,外資銀行以所謂的“李克強經濟學”來詮釋中國的“經濟政治學”,以為不出臺只能說明其不懂政治,不懂中國,或者說不懂中國的政治。
但對於中國決策高層而言,這樣做並不是沒有風險或考驗的。原因很簡單:如前所述,政府若不出手,任由經濟下滑,那將產生嚴重社會后果;但若政府出手過重,那勢必將導致2008年后的一幕重演。關鍵是:其間的“度”到底在哪里?
就在“底線思維”出臺幾個星期后,2013年7月30日,北京召開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正式確定了“穩增長、調結構、促改革”的九字方針。上一次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2012年12月16日召開。那天晚上,我正在北京主持一個活動,當晚參加活動的有一位剛從中央經濟工作會議趕來的央行高層。
我問這位高層人士:“今天的經濟工作會議有什么內幕可以透露?”
這位高層人士回答:“沒有內幕,現在的新聞聯播正在報導,明年經濟工作六項任務,其中首要是‘加強和改善宏觀調控,促進經濟持續健康發展。’以提高經濟增長質量和效益為中心。”
當時的背景是:經過2012年第四季度“換屆效應”的影響,中國經濟開始回升,因此去年12月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開始注重“以提高經濟增長質量和效益為中心”。
然而,僅僅過了七個半月,2013年7月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就再次提出“穩增長”的口號,顯示出2013年上半年中國經濟風雨飄搖的嚴重性,這顯然是一個方向性的轉變。
然而,更值得注意的是九字方針的先后次序:“穩增長,調結構,促改革”。
經濟學家許小年在他的微博上寫道,這個次序顯然錯了,正確的次序應該是“促改革,調結構,穩增長”。
許小年認為,今天中國經濟的絕大部分問題都是由於改革滯后而引起的,因此促改革應是未來提升經濟時應主要著力的目標;解決了改革的問題,經濟結構的調整自然啟動,屆時穩增長的目標自然水到渠成,反之則可能本末倒置。
必須說,許小年的邏輯是正確的,我也十分佩服許小年的勇氣。但這一正確的邏輯放在今天中國的現實中,卻是很難行得通的。或者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任何一個決策者也許都深知這一邏輯的正確性;然而,他在做出決策時,還是會將“穩增長”作為重中之重,因為經濟大幅下行而導致的社會不穩,其代價將遠遠超過經濟改革緩行的代價。
但誰又都知道,今天中國所有的問題,無論是經濟問題還是社會問題,都是由於改革緩行而導致的。因此,為了維持穩定而暫時犧牲或緩行改革,其后果必然是導致更為深刻、長遠的問題。“李克強經濟學”今天面臨的問題有兩方面:一、能否在不大幅刺激經濟的情況下,維持經濟的平穩發展,或至少不大幅下降?二、政府一旦出手,經濟自然立時“臉色紅潤”,但如何保證在“穩增長”的同時,不大幅拖延本已嚴重滯后的改革進程?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今天中國決策高層面臨的恰恰是這個古老的哲學問題,一點也不比其前任在2008年面臨的問題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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