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致沙塵暴的最大殺手--過度養羊使草原退化
鉅亨網新聞中心 2015-05-10 09:00
巴彥淖爾鎮其其格家附近,只要起風,就會出現沙塵天氣。 圖片來源:中新網/京華時報
4月15日,肆虐中國北方地區的沙塵暴捲土而來,北京遭遇了近13年來最強沙塵暴。這場歷時近3天的沙塵天氣覆蓋中國1/7國土,影響面積140萬平方公里。據統計,今年春季,北方地區已出現7次沙塵天氣過程,其中包括2次強沙塵暴。
在長久憂心霧霾後,人們又添沙塵暴困擾。600多公里,一場風沙的進京之旅背後,其行走的路線是怎樣的?背後的成因有哪些?蘇尼特左旗林水局及北京市園林綠化局相關負責人介紹了治理沙塵背後的一些困難。
中新網援引《京華時報》報導4月15日午後,北京市白天最高氣溫20攝氏度,東三環外,央視新址大樓正在進行建成以來的首次外立面清洗。據知情者稱,此次清洗費用為50萬元人民幣,需要耗時40天。
下午5點多,北京市氣象台發佈沙塵暴黃色預警。下班晚高峰時段,部分城區籠罩在能見度不足1000米的黃沙之中。這是自2002年後北京經歷的最強沙塵暴。
網友目擊央視大樓「消失」在沙塵中,不少網友戲稱:樓白洗了。
早在4月14日,距離北京天安門廣場500多公里外,內蒙古錫林格勒蘇尼特左旗巴彥淖爾鎮塔日根淖爾嘎查(村)三組的特日貢其其格(以下簡稱其其格)便看到了這場來勢洶洶的黃沙。
在自己1600畝的草場上,其其格咂吧著一根蘭州煙,100多只綿羊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咀嚼著冬日留下的枯草。看著不尋常的大風,其其格知道北邊一公里外正經歷著怎樣的天氣。「漫天都是紅黃紅黃的,顯然又起沙塵暴了。」
被風掀起的光禿沙地,曾經是其其格放牧的草場。其其格對風沙早已習以為常。風沙刮過,其其格將100多隻放出去的羊趕回羊圈。清點數目,其其格發現10多隻羊走失在風沙裏。她拿上一隻黑色單筒望遠鏡,選擇了草場上的一個高點,對著茫茫的草場搜尋起來。
這個久經風沙的內蒙古牧民不知道,一天後,北京風起雲湧,沙塵肆虐。北京市民在家中埋怨「連屋裏也出現了沙土的味道」。受這場沙塵影響,首都北京的空氣達到重度污染。
其其格也想不到,除了自己的1600畝草場外,這場風沙覆蓋了中國1/7國土,影響面積達140萬平方公里。
這場風沙從內蒙古的巴彥額爾敦(鎮)穿越600多公里北中國,到達了北京。
內蒙古蘇尼特左旗(縣)巴彥淖爾(鎮)塔日根淖爾嘎查(村)位於中國10大沙漠沙地之一的渾善達克沙地北端邊緣,是其其格一家四代出生的地方。更確切地說,其其格的家與寸草不生的沙地,僅一條公路之隔。
渾善達克沙地距北京直線距離180公里,是離北京最近的沙源,被稱為「北京人民頭頂上的一盆沙」。據公開資料顯示,該沙地是近年來困擾北京沙塵的主要源頭之一。
中央氣象台高級工程師桂海林指出,15日的沙塵過程是自14日起冷空氣從蒙古國中部出發,經過內蒙古中部,向南進而影響到河北、北京、天津、山西等華北地區。而在偏北大風到來之前,內蒙古部分地區就已經在偏南大風裏出現了沙塵天氣。(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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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彥淖爾鎮其其格家附近,只有少量的草供羊群吃。 圖片來源:中新網/京華時報
4月14日上午,在蘇尼特左旗巴彥額爾敦(鎮)邊境的邊防戰士,最先經歷沙塵天氣,隨後沙塵速度極快地向北移動。
根據蘇尼特左旗氣象局工作人員觀測記錄,當晚8點,這個與蒙古毗鄰的邊境小縣城便出現了8級大風,伴隨而來的是陣陣揚沙。這場從鄰國刮來的大風帶著沙塵持續到4月15日下午6點左右,才有所減弱。
4月14日下午,沙塵經過蘇尼特左旗南部沙地的其其格家後,當天傍晚,蘇尼特左旗往南150公里外,太仆寺旗(縣)的餐廳老闆劉猛(化名)也正經歷著同樣的沙塵暴天氣。
「我們這裡就是個沙窩子,大風一刮就是沙塵暴,歲歲年年。」劉猛說,太仆寺旗處於陰山北麓風口,一年四季都是大風天氣。而冬春植被少,地面的沙土易被吹起,「從去年年底到現在已經刮了4場沙塵暴」,15日之後,當地又發生更大的沙塵暴,劉猛指向「大沙窩子」再往南75公里外的錫林浩特灰騰河地區,「被沙包圍了。」
桂海林介紹,4月15日的沙塵天氣主要是起源於蒙古國,途經西北地區時,沙塵物質得到補充而加強,影響範圍近140萬平方公里,包括內蒙古中西部、新疆南疆盆地東部、甘肅中西部、寧夏北部、北京、天津等。
早在2013年,國家環保局「沙塵暴與黃沙對北京地區大氣顆粒物影響研究」課題組就指出,沙塵暴的進京路線有偏北路、西北路和西路三條傳輸路徑。據課題組組長全浩博士介紹,偏北路傳輸自內蒙古的二連浩特、渾善達克沙地、朱日和、四子王旗起,至化德、張北、張家口、宣化,到達北京;西北路傳輸路徑為阿拉善的中蒙邊境、賀蘭山南,北至毛烏素沙地、烏蘭布和沙漠、呼和浩特、大同、張家口,直入北京;西路的源地在哈密和芒崖,沙塵暴走河西走廊、銀川、西安,過大同、太原,最後落于北京。
「4月15日冷空氣路徑主要受偏北路徑影響。」桂海林稱。事實上,這已不是今春北京第一次出現沙塵天氣。截至目前,北京地區出現了三次沙塵天氣,分別為3月20日夜間浮沉、3月28日至29日浮沉和揚沙,以及4月15日的沙塵暴。「上一次北京城區出現沙塵暴還是2002年3月20日。」
桂海林稱,從氣象部門目前對沙塵天氣過程的定義來看,4月15日的沙塵天氣過程只是一次揚沙天氣過程,總體強度不大,「昌平、海淀、豐台、房山,能見度都在1公里以下,部分時段達到了沙塵暴級別。」
其其格所在的巴彥淖爾鎮亦位於錫林郭勒盟(市)的西北部,其祖上兩代就在此放牧。在當地牧民的記憶中,昔日的巴彥淖爾曾是草豐羊肥的美麗牧場,草深可達1米多,「牛羊趕進草地裏就看不見了。」
但自2001年開始,鎮上牧草吃緊,到2004年,草場已不出草,牧民不得不從五六十公里外的東烏珠穆沁旗和西烏珠穆沁旗買草供羊。
還有另外的方法,當自己草場的草不夠時,其其格一家便開始遷徙,這三次遷徙分別是每年的1月、5月和9月,「哪的草場有草就搬到哪,給人家付點錢。」
儘管沒上過一天學,37歲的其其格堅持認為,這些年草原急劇退化引起大規模沙塵暴,而草原退化的罪魁禍首是養羊。「九幾年開始,牧民們開始養越來越多的羊,每家都是成千隻地養,土地沙化也越來越嚴重。」其其格說。而據資料顯示,從90年代後的10年,恰恰是中國草原惡化最嚴重的10年,也是受沙塵暴影響最嚴重的10年。
在渾善達克沙地和張北地區志願植樹治沙10多年的廖理純看來,挖發菜、挖甘草和飼養山羊是草原的三大「殺手」,「過度養羊就是最大的殺手,因為羊不但吃草,還吃草根樹根。」
理純的看法,得到了部分專家的認可。中央氣象台高級工程師桂海林認為,沙塵物質不一定來源於天然戈壁和沙漠。由於歷史原因,中國大面積的草地、農田、綠洲的退化,形成了乾旱土壤地區或沙化嚴重地區,表層土壤乾燥疏鬆,為沙塵天氣提供了物質基礎,當有大風時,很容易將地麵粉質細顆粒揚起到空中,而且由於這些粉質細顆粒粒徑更小,往往隨高空風的輸送距離會更遠。
內蒙古防沙治沙協會會長潘秀峰認同這樣的觀點,「沙塵除了來自沙漠,更大一部分來自過度開發的耕地和草原。」
國家氣象局原副局長李黃指出,總體上看,影響中國的沙塵天氣源地,主要分境外和境內兩種。「2/3的沙塵天氣起源於蒙古國南部地區,在途經中國北方時得到沙塵物質的補充而加強。」(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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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彥淖爾鎮,一些湖泊已經乾涸。 圖片來源:中新網/京華時報
對於沙塵暴的沙塵物質來源,部分專家學者認為源於天然戈壁和沙漠。
中央氣象台高級工程師桂海林介紹,中國北方從東北到西北主要分佈有八大沙漠和四大沙地,幾乎形成了一條橫貫中國東西部的沙漠走廊。事實證明,這條沙漠走廊就是影響中國沙塵天氣的最主要沙塵源地,「這也是為什麼沙塵天氣總是出現在北方了。」
就4月15日影響北京的這次沙塵天氣來看,主要源地是蒙古國及中國內蒙古中部地區、華北西北部等地,桂海林說,「蒙古國、內蒙古中部的四子王旗、朱日禾等地,沙源地及強風經過沿途地表粉質沙地、土壤都是此次的沙塵來源。」
同時,在內蒙古草原,牧民自古依水而居,而近年來,湖泊萎縮已成為內蒙古生態環境中的突出問題。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方精雲院士調查發現,蒙古高原的湖泊在過去30年間呈快速消退趨勢,湖泊總面積縮小了約30.3%。
「降水太少,幹,縣城裏的景觀樹從來都養不活。」蘇尼特左旗氣象局工作人員介紹,今年4月以來,蘇尼特左旗的降水是歷年來最多,比30年來的平均值7.1毫米多1倍,達到了16.2毫米,「這樣的降水量北京下一次就比它多得多。」
除降水減少等氣候自然因素外,方精雲院士表示在內蒙古農牧交錯區,灌溉耗水是湖泊減少的主要因素;而在草原區,湖泊銳減的原因64.6%是來自煤炭開採耗水。
對此,中科院寒區旱區環境與工程研究所研究員、全國沙塵暴專家委員會委員董治寶稱,內蒙古大部分地區都屬於乾旱半乾旱區,湖泊生態系統的脆弱,主要特徵表現為湖水淺、鹽湖多、極易鹽化和乾枯等,「乾涸的湖泊地區,植被覆蓋少,治理難,也是沙源之一。」
其其格記得,8歲以前,離家一公里外有一個大湖,水深1米多,流經3個村,流域上萬畝,「後來沙化嚴重,湖泊也越來越小,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了。」而巴彥淖爾,蒙語意思是「富饒的湖泊」。
其實,2000年左右,沙塵暴就引起了北京市民警覺。
2000年,北京發生氣象紀錄以來第一場特大沙塵暴。這一年,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啟動。這是為了減少京津沙塵天氣,治理京津周邊地區土地沙化而出台的一系列措施。
而事實上,自1979年起,中國就實施了「三北防護林工程」「退耕還林(草)工程」「天然林保護工程」等多項生態工程建設。但儘管一直在治理,沙塵暴依然存在。
2002年,北京又遭遇建國以來最大的沙塵暴,持續時間長達49小時,總降塵量3萬噸。
同年,針對沙塵暴形成的原因,國家環保總局「沙塵暴與黃沙對北京地區大氣顆粒物影響研究」課題組組長全浩建議,應自北京起向外擴展至蒙古國建起4道生態屏障,拒沙塵暴于大門外。在北京北部的京津周邊地區建立以植樹造林為主的生態屏障,第二道屏障是在內蒙古渾善達克中西部地區,建起以退耕還林為中心的生態恢復保護帶,第三道屏障在河套和黃沙地區建起以黃灌帶和毛烏素沙地為中心的鄂爾多斯生態屏障;最後一道屏障要設置到蒙古國,儘快與蒙古國建立長期合作防治沙塵暴的計劃框架,從根本上解決沙塵暴問題。
負責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的北京市園林綠化局防沙治沙辦公室林業工程負責人陳京弘介紹,整個工程包含北京、天津、山西、河北、內蒙古5個省市自治區。自工程開展以來,通過人工造林、封山育林、小流域治理、節水灌溉等,還有對環境惡劣地區進行生態移民,北京的風沙得到了不少緩解。
「目前北京沙塵暴天色泛起的天數很能說明京津風沙源管理的明顯成果」,陳京弘提出了數據佐證,上世紀50年代均勻每年為3.2天,現在的沙塵暴天色已降為0.4天/年,沙塵天色數顯著減少。
蘇尼特左旗總面積3.4萬平方公里,總人口數為3.4萬人,其中牧區的牧民1.7萬人左右,平均每個牧民能擁有近2平方公里的草場供放牧。
「地廣人稀並不意味草原承載力就高,蘇尼特左旗的環境非常脆弱,」蘇尼特左旗草原監督管理局副局長王殿成說,「平均30畝地才能養活一隻羊。」(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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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仆寺旗城南,人們正在種植防護林。 圖片來源:中新網/京華時報
為治理草場退化,蘇尼特左旗制定了「南治北移、中部劃區輪牧」的策略,即:在南部渾善達克沙地以「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為依託,實施飛播造林、封沙育林等生態建設項目;在北邊荒漠化草原區則實施邊境生態移民,劃分禁牧區;在中部推廣劃區輪牧。
此外,在北部荒漠化草原地區鼓勵牧民轉移進城,同時對牧民進行各項補貼。「現在農牧業的各種補貼已接近20項。」
王殿成表示,當地主要養的蘇尼特羊和山羊的數量也需壓縮。「山羊對草場植被的破壞性更大,每年山羊的數量也在壓縮。」王殿成說,全旗山羊的數量已經由2005年的43.1萬隻下降到14萬隻。
2010年開始,內蒙古錫林郭勒盟開始禁牧,牧民其其格自己所住的方圓30公里內,只有3家牧民仍放羊。其其格1600畝的草場養了230多只羊,往西20公里外的老太養了20多只羊,東面一戶養了50多只。
其其格算了一筆賬,家裏每年賣出30多只羊,十幾頭牛,一共能換來3萬多塊錢。但這3萬塊錢花費的速度比沙漠化來得更快。其其格草場上的200多頭羊和50多頭牛,每年需要購買8000斤玉米和7車草才夠餵養,這筆花費將近16000元,「這還沒算可能要買小崽和可能要買藥的錢。」這樣一來,剩下的錢只夠一家三口日常開支了。
蘇尼特左旗草原監督管理局副局長王殿成知道,其其格家的情況只是1.7萬牧民之一。蘇尼特羊已被列入全國優良畜種名錄,是「享譽國內外的美味羊肉」,要牧民少牧實在困難。「牧民得生活,這是唯一的經濟來源,所以儘管有禁止超載放牧的限定,牧區普遍超載過牧,有些牧區超載率在25%以上,生態壓力很大,過牧罰款,但並不能根治。」
「還要配合經濟發展,都種樹了農民沒飯吃了也不可能。」北京市園林綠化局防沙治沙辦公室林業工程負責人陳京弘也提出,發展適合當地的產業和生態建設相結合,有一個良性的、互動的增長,這是未來治沙的方向。
而治沙成效,並不是幾個部門就能夠做好的工程。
蘇尼特左旗林水局治沙林業工作站負責人李牧說,蘇尼特左旗政府組織了一個農林牧生態部門協調,「可是也不知道叫什麼,也沒有具體協調指導過什麼工作」。
蘇尼特左旗政府辦一工作人員對此解釋,內蒙古多數鎮級以上的政府,都設有協調管理農林牧草的部門,「但這些部門目前並沒有起到太大作用,沒有相應的專項資金,也沒有好的項目,大的工程基本仍是由分散的職能部門處理。」
北京市園林綠化局防沙治沙辦公室林業工程負責人陳京弘和內蒙古防沙治沙協會會長潘秀峰都認為,生態工程是一個綜合的系統工程,防沙治沙主要是林業系統在做,但它的內容需要農、林、水、土地多部門相互配合、協調。「但目前的情況是,各部門基本上不協調、各自為政。」潘秀峰說。
內蒙古防沙治沙協會會長潘秀峰說,許多地方的防沙治沙工作正向交通不便、自然條件差的地方推進,治理難度不斷加大,加上人工費用和物價上漲,治理成本大幅增加,資金投入相對不足,一些地方的實際造林投入超過國家補助標準的好幾倍。
蘇尼特左旗林水局治沙林業工作站負責人李牧抱怨,自2000年治沙工程開展以來,國家給蘇尼特左旗的補貼是建設費120元人民幣,下同)一畝,封地育林補貼70元一畝,「可這15年來,什麼都漲了,國家的補貼沒有變」。
富足如北京,「最早國家給每畝地100元造林建設費,市裏配套100元,每畝地總共建設費200元;現在北京市每畝地的造林建設費漲到了3000元,國家的標準也漲到了400元。」就算這樣,北京市園林綠化局防沙治沙辦公室林業工程負責人陳京弘仍然提出,建設費用雖然提高了,但成本也提高了,「這些錢要幹這個事情還是有點困難,一個人工都長到100多元了。」
在陳京弘看來,這個問題放到外省市難度更大,「它們現在的經濟還達不到這個水準,沙區本身環境惡劣,投入又少,國家的那點錢它也幹不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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