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祁祥：政府不能做什么、應當做什么、必須做什么

北大經濟學院院長孫祁祥教授

和訊保險（和訊放心保）訊息 由北京大學中國保險與社會保障研究中心（ccissr）主辦的“2014 年第十一屆北大賽瑟（ccissr）論壇”於4月18日在北京大學隆重舉行。本屆論壇 的主題是：“全面深化改革：戰略思考與路徑選擇”。北大經濟學院院長孫祁祥教授在最後的發言中談到了政府與市場的關係，她認為，可以按照政府不能做什么、應當做什么、必須做什么三個維度來分析這一議題。

以下是孫祁祥的發言實錄：

我今天講的題目叫再論政府與市場的關係，為什么叫再論呢？是因為我前一段時間翻我自己過去寫的東西，在二十年前寫的政府與市場關係的文章，我就把這個文章發給我的侄子看，他跟我說，姑姑你要是把這篇文章里頭的年份隱去，可能很多人認為是講現在的事情。我說這個問題，不是說我有多高瞻遠矚，而是說市場與政府的關係，伴隨著我們走過了中國改革開放三十多年，到現在仍然是一個大問題。

2013年十八大提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核心問題是處理政府與市場的關係，要尊重市場的作用，這是我們改革開放三十四年后，十八屆三中全會再次提出經濟體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點，而這個核心是什么呢？處理政府與市場關係，所以可見這個問題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問題，同時又是解決起來非常難的一個問題。

長期以來我們批評政府干預微觀經濟活動的時候，喜歡用一個詞，政府越位、錯位、缺位現象嚴重，實際隱含一個前提，我們大家都好像有一個共識，大家有一個共同的對於這個市場應當在哪里計劃，或者政府應該在哪里有一個清晰的判斷，就好象畫了一條線，有一個邊界，這里是政府做的事情，這里是市場應該做的事情。

其實如果說我們能夠清晰的把這個線畫出來，邊界畫出來，相對來說就很好判斷了，政府是否越位、缺位或者錯位，但是經濟活動是非常復雜的。不像我們競技比賽一樣，可以畫跑線，足球賽我是知道你越位了，如果打乒乓球，兩個人雙打，不該你發球了你發球了，你越位了，很好判斷。但是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很難給政府和市場畫一條非常清晰的邊界，但這不妨礙我們提出大致的判斷。

我覺得這個判斷有三個維度，第一政府不能做什么，第二政府應當做什么，第三政府必須做什么。我覺得如果我們對於這三個問題要有一個大致的共識，我們就能夠去判斷，如果政府你該做的，你不能做的事情你做了，那你就是越位了。你應當做的事情沒有去做，那恐怕就是錯位了，如果說你必須做的事情你沒有做，當然也是缺位了。

按照這個來劃分，我個人認為對第一個問題，政府不能做什么，我們有一個共識，基本的共識就是政府不能干預微觀經濟生活。其中一定要強調在正常的情況下，政府不能干預微觀經濟生活。為什么？第一他管不了，第二他管不好。

為什么管不了？我們在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一定講市場經濟這個環境，市場經濟是一個千百萬供需者基於瞬息萬變的市場的資訊來作出決策，從而發生經濟活動，比如生產活動、交易活動這么一種經濟形式。你想想這么紛紜復雜的經濟現象，這么多的供求交易的資訊等等，你說你政府怎么去管它？你管不了。

如果你非要管，我就覺得恐怕就會出現像美國供應學代表的人物，喬治吉爾德說的情況，喬治吉爾德他說政治在一定程度上是一門涉及保險的學科，這個政府的中心任務是什么呢？就是管理與分散風險。作為風險或者保險管理者這樣一個國家，如果不能設法使風險與保險取得平衡的話，就把自己置於一個非常險惡的境地了。

政府干預會出現什么問題，每天都在看到的或者國際經驗反復證明了的，出現混亂。其實政府也是人，政府也不是神造的產物，政府的組織也是由人組成的，這些人也不比一般的人好也不更壞，由於權力無窮，可能會濫用權力，造成的結果可能更壞。從第一個問題來說，政府不能去管微觀經濟，在正常情況下，是因為他管不了，管不好。

[NT:PAGE=$]我們來看中國，從78年改革開放到現在，我們在這個問題上一直在討論，一直沒有很好的解決。如果說在改革開放之初，政府還可以去管理一些宏觀經濟，或者去干預一些微觀經濟活動，有理由的話，這個理由就在於我剛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市場體系還沒有建立起來，如果說你市場也沒有發揮作用，政府也完全不管，那就真成無政府狀態了。所以怎么辦呢？政府在很多領域里面去做一些事情，他去制定一些規則，他甚至去直接從事一些經濟活動，這是有理由的。但是問題是我們改革開放這么多年來，大家看到一個現實是，政府對宏觀經濟也罷，對微觀經濟也罷，它的干預是越來越嚴重。

我這里給大家舉一個例子，97年我們召開十五大，十五大提出國有經濟控制的只是關係國民經濟的命脈和重要領域，但是國資委提出國有經濟應對軍工、電網、電力、石油、石化、電信、煤炭、民航、航運等七大行業保持絕對控制力，對裝備制造、汽車、電子資訊、建筑、鋼鐵、有色金屬、化工、勘察設計、科技等九大行業的重要企業保持較強控制力。

我們看到的現實就是大量的資源由政府分配，價格管制，土地批復，基礎設施，這是我想講的第一個問題，政府不能管什么，中國的現實又是什么樣的情況。

第二個問題，政府應當做什么，第一是在有些經濟活動中，本來是由微觀主體自己去發揮主體作用的，但是他因為一些原因，特別是基於盈利性的原因，他不愿意進入。在這種時候，政府就應當進入這個領域，去彌補市場的一些缺失。

比如說我們在做保險領域，我們知道車險，車險市場說保險公司對有一些高風險的投保人不愿意承保，即使你提高費率，對他保險公司來說，風險也非常大。而這一群人又是特別需要保障的人，那怎么辦呢？實際上就有一個政府與企業或者政府與市場產生的聯系，你企業不愿意做，第一我發布一些規章制度，來強制的要求你保險公司根據你在這個市場上承保的車輛的數額，來相應承保一些高風險人群。

第二政府補貼資助一些微觀經濟活動或者企業，或者甚至我直接來做的一些活動，特別像在巨災保險領域，在洪水保險特別是我們熟悉的這些領域，都能看到政府如何與市場來相連接，共同做一些事情，但他的前提是政府不與民爭事，如果市場愿意做，你就不要做了，他不做，你才和他一塊做。這是第一，微觀經濟活動中，市場不愿意做的。

第二政府應該做的是什么呢？就是維護國家利益，提升國家競爭力。我們看到各個國家政府首腦他其實應當就是這個國家的重大重要產品或者支柱行業的一些首席推銷員，我們看到政府首腦到國外去推介我們的產品，國外首腦到我們國家一樣。

90年代末的時候，我聽到過一個坊間的段子，江澤民主席曾經問過當時的馬主席，說保險是個什么東西？怎么這些外國首腦一到中國來，就給我說要開放保險市場，要給外國公司執照。每次來，帶著大批的金融機構的，特別是保險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當時中國要進入wto，這是政府應該做的事情，作為一個維護國家利益，提升國家核心競爭力這方面是大有作為的。

第三政府必須做什么，我個人認為至少政府應當在以下幾個方面必須做的。第一保護合法產權，這個不用多說了，大家都有共識，政府必須保護合法產權，現在這已寫入憲法，私有產權神聖不可侵犯，當然前提是合法的。

第二是創造和維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這點我們在說，我們在很多文章中間大家都在談，創造和維護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怎么做？大家看，美國是一個高度市場經濟化的國家，但實際上美國的管制相當多，而這個管制的初衷和目的就是為了創造和維護公平競爭市場環境。舉大家都熟悉的例子，它的電信電話，美國司法部在1984年強制拆分成atnt七個地方的公司，所以美國電話電信進入了競爭時代。看看我們現在，大家都有切身體會，這個還不像別的東西，講一些例子，大家沒有切身體會。電話這個事，聯通也罷，電信也罷，要換號，美國不用，美國現在他的兩大電話巨頭，如果從atnt要轉到另一家，不用換號，美國出臺一個法規，不允許電信公司說必須要讓消費者去換號，因為這樣的話，他就能夠保護或者不允許換號的公司就能夠攏住這撥消費者，實際是阻礙了競爭。

你沒有辦法，服務態度再差，我也沒辦法換號，不但美國，很多發達國家都是這樣，你可以在不同的電信公司轉來轉去，不用換號。

第三就是提供均等的公共服務，包括醫療、教育、養老等等，國際統計年鑒2013年的數據顯示，2009年德國財政用於社會福利包括社會保障福利，社會救助福利方面的支出是5300歐元，占中央財政支出的70.4%，2011年美國中央財政用於社會福利方面的支出是17000多億美元，占中央財政支出的45.1%，中國財政年鑒2012年顯示，用於社會保障是一萬多億元！占財政支出的10.17%，中央財政用於社會保障和就業方面的支出僅有五百多億元，占中央財政支出的3%，政府必須去提供及賓的均等服務，但是沒有做到。

第四個在影響經濟正常運行較大的人為災禍或者自然災禍背景下，提出應急預案，並組織實施。其實西方發達國家很長時期是相信市場經濟是萬能的，是完美的，但是在幾次危機以后，有了轉變。除了巨大災害，平常市場在發揮他們的作用。美國在911之后，11天他就發布了航空交通安全和系統穩定法案，我們知道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立法過程是相當緩慢的。

我們有時候開玩笑，像北歐一些或者西歐一些發達國家建個廁所，全民公決，要很長時間，何況這些大的事情。在美國11天以后就發布這個法案，設立911受害者賠償基金，這項基金是由美國政府專項撥款，他說所有在911事件中死亡或者死亡家屬可以在兩年之內提出申請賠償補助，可以提出這個申請。

但是前提你必須放棄對其他的任何人提起訴訟，你要這個，就不要那個。這樣一項法案出臺以后，對於穩定美國的航空業，對於穩定美國日常的老百姓的生活，幫助他們盡快的回到正常的軌道，起了相當的作用，雖然賠款有70億，不到三年的時間里，97%的受害者家庭申請了這個補償。所以你可以看到，在大災大難特別重大的這種事件發生的時候，你的政府就必須做到快，提出這樣的應急預案，並組織實施。

第五，就是從安全保障的角度，對於民眾的短視行為和損人行為的強力修正。我們老覺得政府很多事情管什么呀？這是我的自由，短期行為，就要政府出面來去修正這種短期行為，以免造成后患。家庭出現問題，最終的責任還是要由社會來承擔。第二就是損人行為，必須要由政府出面來解決這樣的問題，大致我們講到的社會保障，醫療保險，強制環境保險，工傷責任保險等等，車必須佩戴安全帶，騎摩托車必須戴安全帽，有些人以他自己的自由來作為借口，來去妨礙政府制定一些法規，這是非常損人的一種行為，政府必須出面。前一段溫州討論過，在廣場上廣場舞，最後小區的居民實在沒有辦法，他們自己出資26萬元來解決這個。這是誰管的事？政府要解決的事，要制定法規，要有嚴格的措施才行。西方國家資本主義核心價值觀，自由、平等、博愛，自由是放在第一位的，但是西方國家的自由，一定要以不妨礙他人的自由作為前提的，你不能為了你的自由去妨礙別人。

我簡單把這三個問題跟大家分享一下，我覺得這是很宏大的問題，有很多問題值得去探討，我也特別希望我們在座的各位對這些問題有進一步深入的討論，今後我們多交流。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