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中的科學精神（下）——做有限認知下的大概率事件

聶磊 瑞信方正債券資本市場部副總裁

北京(CNFIN.COM / XINHUA08.COM)--經常聽投資者說的話就是：“天天被市場打臉”，還有人會說：“基本面分析和價值投資都是扯，有人讓我買了個5倍估值的藍籌，結果套了四年，浮虧30%，割了。還不如那誰買個莊股翻好幾倍。真是扯啊！”任何經典的分析方法，對價格走勢的判斷都太過間接，間接的判斷就不能太過教條，但是新入行的人實在沒有辦法辨別這個事情。因為能用的工具太少，在難以預測的市場里，能用的方法實在有限。那我們到底應該怎么辦呢？

首先，我們要“實事求是”。“實事求是”包含很多層含義：我們先要承認我們對客觀事物認知的有限和偏頗。認知偏差簡直是無法完全避免的，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帶著主觀色彩，並且知識有限。隨后，我們要做盡量多的調查，獲取數據，收集資訊，做實驗，做模擬，做比較，並且對我們收集的資訊的真實性有效性保持警惕。最終我們得出結論的時候，也一定不能武斷，心中要有桿秤，自己的結論是在什么條件下才正確，有哪些未知因素會導致我們的結論錯誤，出現最嚴重偏差的時候，我們將承擔何種后果，這種后果我們是否承擔得起。從金融投資的角度來說，就是要承認認知有限的前提下，盡量多獲取資料資訊數據，做出分析判斷，並且給出止損線和安全邊際。

舉個例子說明：如果某人說，某股票就是好，明天一定會漲停。我只能說他要么是無知自負的傻子，要么是操縱市場的人。但是，倘若另外一個人經過反復分析后告訴你，這只股票在同行業中估值最低，公司生產技術也比較領先，有很大補漲的可能性，時間尺度不知道，幅度大概是把估值差距填平。這種表述和結論才是有科學精神的，負責任的，如果他用的分析素材真實可考據，那么結論相對可信。

在這樣一個有很多未知因素的市場，作為一個個認知有限的人，如果武斷的下一個結論，尤其是短期見效的結論，一定是不負責任的，荒唐愚蠢的。當然，也可能真被他說對了，但那也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另外，對於一個新入市的人，你真的需要自己去研究學習，再把你的錢投進去，這才是負責任的做法。

你可以不相信價值投資，你可以說，股票嘛不就是一堆人炒嘛，炒的人多了就漲了。你可以這樣認為。但是，那就麻煩你真的去調查下大家都在炒什么，你可以請20個（如果能請到200個就更好）基金經理吃飯，問他們想買什么，再找20個炒股的大媽聊天，問他們想買什么。然后就買那個被提到最多次的，在時間和空間上打個富余量，給自己退出的余地。這樣做也是科學的。因為你至少去調查了，無論你的樣本是否偏頗，但是你找到熱門股票的概率肯定會比主觀瞎蒙要高。千萬不要相信自己比別人聰明，更不要相信自己比別人幸運。從概率上講，那是錯的。單個樣本不幸運的概率比很幸運要大很多。

你也可以既不相信技術分析也不相信價值投資，只認為投停牌重組股票的賺得最多。那么就真的麻煩你去調查一下，什么樣的公司最有可能重組，把歷史上重組過的公司全部拉出來看看，有什么特征，有什么共性。再對著這些個共性去找標的，分散投，死等重組，十個對了七個，那就是你的方法對了，共性找對了。這樣也是科學的方法，至少你真的從過去的樣本中找了一些重組特征，並且得到了驗證。

如果你以上工作都不想做，那么還是麻煩你老老實實把錢交給基金經理，從大概率、大樣本、長時間尺度上來看，基金經理一定比你強。原因很簡單，他調查了解的資訊比你多太多。

其次，我們的分析方法要客觀科學，必須要有強烈的內在邏輯關係和因果關係。

上一部分，舉的兩個例子，無論是炒最熱門的股票還是賭重組都不是經典教科書的投資方法，但是，這兩種方法的內在邏輯是沒有問題的，有解釋力，合情合理，並且是可以調查觀測的，可以被驗證的。

但是，如果有個人沖過來說，今天大盤上漲是因為我穿了一件紅色的衣服，這就是純扯淡了。因為衣服的顏色和股票買賣沒有內在邏輯聯系（如果你認為有，麻煩你證明給我看）。

還有些人相信占星，無論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解釋就是“水星逆行”。其實，你真的有權力去相信這個，但是如果落到真金白銀的事情上，還是麻煩你做做調查。麻煩你多觀察幾次水星逆行，看看股市是不是下跌的，取一百天樣本，對比一下。如果你這樣做了，我還對你有點崇敬之心，至少你去調查研究了。最後是否有合理的解釋就另說了。

再者，我們只做大概率事件。

是的，從邏輯上來說，事情發生的概率常常是一個無法標定的概念。如果我說，明天有90%的概率下雨。那么這個話到底是啥意思呢，明天只有一次，要么下雨要么不下雨。90%只是表達下雨的可能性很大（譬如說觀察到烏云和冷空氣在轉移過來），但是90%這個數字是無法考據的，因為明天不能重復100次，讓你去發現有90次下雨。

但是，我們還是可以通過一些方法來相對增加事情成功的概率。你可以說一個低估值的股票不一定漲，但是如果它又恰好在幾年的一個強支撐低位呢，又如果他還有重組預期呢，又如果大家最近都在談論這只股票呢？那么，我們是否不是可以說，它上漲的概率很大？

舉一個通俗的例子：假設有一個遊戲，是挑選美女參加選美大賽，選送的美女進入前10名就有獎，排名越靠前，獎金越多。評委有1000人，也不認識，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審美偏好。但是，你可以通過很多手段增加成功概率。例如，你知道評委都是中國人，年齡分布各異。而中國人大多覺得皮膚白的更美，眼睛大的、雙眼皮的美，相對瘦一點的美。那么就挑皮膚又白，眼睛又大，雙眼皮的，相對瘦一點的。這是常識。這樣成功的概率總會大一些，雖說最後評委投票出來的結果不一定是這樣，但是總不至於偏差太多。如果今年評出的前十名都是皮膚較黑，眼睛比較小的。那總不會年年都這樣吧？

無論是選股，外匯、商品的擇時，都是一樣的道理。單一因素確實不能說明問題，但是多因素疊加就會不一樣。

講一個大家都聽說過但是又未必知道細節的故事：1992年9月，索羅斯攻擊英鎊，並導致英鎊大幅貶值並退出1979年歐洲主要國家達成的歐洲匯率（穩定）機制。在下重注做這件事情之前，有很多細節可以讓索羅斯確信這是一個能獲利的大概率事件。

事情的全過程是這樣：1992年下半年，東德西德剛剛統一不久，由於東德加入后增加的高福利開支讓歐洲頭號強國德國面臨通脹的風險，所以德國央行面臨的國內問題是要緊縮貨幣政策（加息）防止通脹，對外又要穩定歐洲匯率機制。而此時的英國是另外一番景象，英國正面臨經濟衰退，並且只有約合44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而且如果英國加息，利率會傳導至普通家庭的住房抵押貸款，導致更嚴重的經濟衰退。此時，德國和英國、意大利之間的經濟形勢對比和利率差還在導致貨幣不斷的從英鎊、里拉流向馬克，英國貨幣當局面臨巨大的壓力。英國財政大臣拉蒙特多次在公開場合質問德意志銀行總裁施萊辛格為什么德國不愿意降息。作為驕傲的大國央行行長，施萊辛格被激怒，並多次聲明不保證馬克的未來利率走向，會堅持本國的貨幣獨立性，甚至強硬聲稱歐洲貨幣單位應該叫做馬克。

當年9月11日周五，意大利里拉兌馬克率先跌破匯率機制下限。9月14日周一英國花了7億美元外匯儲備挽救英鎊卻收效甚微，9月15日英鎊開始大幅下跌，而當日德國央行總裁施萊辛格對記者說：“對歐洲貨幣進行廣泛的調整將比對里拉進行單獨調整要好”，意思是呼吁英鎊貶值。索羅斯看到這個訊息已經是是紐約時間9月15日周二下午，索羅斯馬上開始讓交易員下單，用一切方式做空英鎊，把大量英鎊賣給任何愿意買入的機構。后面的事情相信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外匯交易員問，為什么央行降息本幣卻在走強，為什么貿易順差本幣卻在貶值，為什么央行行長強硬講話本幣卻在貶值，經濟數據那么差為啥還在升值？國際金融的書應該被燒掉嗎？

是的，單個因素就是沒那么靠譜，即使有影響也未必立即奏效，但是如果許多同方向的因素同時疊加呢？結果不言而諭！

一個外匯交易員一輩子也遇不到幾次索羅斯攻擊英鎊這樣的機會，所有的資訊和細節都指向同一個方向，那就是做空英鎊。當然，即使遇到了你也未必敢下重注，所以大部分人都很平庸。所以，大部分時間不是交易的黃金機會，是青銅和鑄鐵，那么你真的需要減少交易次數，只做相對大概率的事件。沒錯，問題來了，怎么才算大概率呢，每個人看法會不同。因此對概率的主觀判斷和衡量，以及下注的多少，是交易員和基金經理價值的體現，這是人和人的差異之所在。這需要天賦、學習和經驗！

說了那么多，舉了那么多例子，我想您一定已經明白了我要說什么。歸納成一句話：無論您投資什么，在承認不可能完全認知的前提下，一定要抱著科學精神去盡量認知被投資的對象，在自身投資邏輯的框架下，找到大概率事件，找到安全邊際。雖說你不可能完全獲得所謂真理，獲得所謂交易的聖杯，但是至少可以相對遠離愚蠢。

談到科學精神，到結尾部分，我再扯遠一點。縱觀人類的歷史，無論是我國還是其他國家。科學的發展對國家和民族命運的影響巨大。科學的發展背后就是科學精神。歷史證明，是否有科學精神很大程度決定了一個民族是否能夠強盛或者至少遠離悲慘的命運。

具體看我國，無論是晚清時期被八國殖民還是隨后被日本全面侵略，本質上就是工業文明對農業文明的欺凌，是科學對愚昧（即使是相對的）的欺凌。科技實力的差距（從而是國力、軍力的差距）招來的是掠奪和屠殺，雖說沒人愿意承認，但是事實就是這么殘酷和血腥。日本制造的步槍精度高，那不是蒙的，那是經過反復試驗和精心設計的；日本軍人的單兵戰術水平高，那也不是蒙的，是針對戰爭需要來精心設計和訓練的。這些背后都是科學。你若不相信，只能被屠殺。

即使到現代，雖說稍微文明一點，但在經濟領域，一樣是科學掠奪愚昧。如果不是有AMD公司競爭，你能想象Intel處理器要賣多少錢一個嗎？我猜可能是現在價格的十倍還不止。原因很簡單，你造得出來嗎？你還想不想用電腦了？上世紀90年代初，一輛大眾桑塔納轎車要賣到將近30萬，算上通貨膨脹，粗略估算也超過現在桑塔納轎車價格的100倍了，當時那么貴除了當時成本較高，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造不出相同品質的汽車，其他品牌競爭也較少，你就任人宰割吧。筆者回憶起曾經在某單位工作時，生產設備需要進口西方某國生產的一個高效能橡膠墊作為零件，一小塊橡膠合六千人民幣，為啥這么貴？因為咱造不出來，就他們能造。

在金融市場里，故事完全一樣，一定是智慧掠奪愚蠢，科學精神掠奪盲目投資。那些長期持續賺錢的人，一定不是蒙的，一定不是因為運氣好，一定是因為他做了更多的研究，只做一些相對把握大的投資，遠離了不可控的風險。如果你長期持續虧錢，一定不是因為你運氣不好，一定是無知和武斷造成的，並常常自己還不知道，還不承認。買了一個東西，若問起細節，結果一問三不知，這是大部分人的毛病。

所以，奉勸大家，珍惜自己的每一分錢，多做研究，尊重事實，不要武斷，敬畏未知，遠離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