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碼禁用大陸產品 為資安還是為表態

【文 / 張鈞凱】

故事得從去年 12 月新北歡樂耶誕城的吉祥物講起。當時新北市政府大樓上放了一隻取名為桑塔熊（Santa Bear）的大型玩偶，身旁擺著華為斗大的 LOGO。民進黨立委蘇巧慧在臉書發文指稱，華為有「竊取情資、資安外洩的重大國安疑慮」，質疑新北市政府豈可連續三年接受華為贊助，「已不是荒謬二字可以形容」。

無獨有偶，蘇巧慧「貼心」提醒後不久，美國老大哥也發話了。美台商業協會會長韓儒伯（Rupert Hammond-Chambers）對台灣提出警告，「如果你使用華為設備，就不要指望我們與你有所往來」，「將會為美台關係造成負面影響」。

針對華為  台灣動作頻頻

緊接著，台灣政府展開針對華為的一系列動作。先是經濟部成立的工業技術研究院開了第一槍，宣佈自今年 1 月 15 日起不支援華為手機和電腦使用內部網路。第二槍來自於同樣是經濟部主管的資訊工業策進會，表示為了「維護資訊安全」，將阻絕華為設備使用無線內部網路。

中央當然也不例外。由於《資通安全管理法》在今年元旦上路，其中規定「公務機關應置資通安全長」，行政院長蘇貞昌在 2 月 14 日核定由副院長陳其邁兼任行政院資安長，並肩負國家資通安全會報召集人的角色。

最新的進展是，行政院資通安全處（資安處）正在研擬一份禁用中國大陸品牌商品名單，預計在 3 月公佈，供各政府機關採購時參考。行政院也將針對中央機關提出陸資產品「處理原則」，發言人 Kolas Yotaka 表示：「國家安全是毫無灰色地帶可言。」因此「原則」就是「全面禁止」。

事實上，過去政府對於公務電腦瀏覽大陸網站已有限制。但馬英九執政時期為了因應頻繁的兩岸交流，行政院在 2011 年開放兩岸公部門透過政府網際服務網（GSN）機制，實現網頁雙向互通。

同樣是在馬政府時期，行政院公共工程委員會 2008 年發函提示，政府機關須在招標文件明定禁止廠商提供大陸製產品，也禁止廠商派遣大陸人民來台提供售後服務與技術指導。因此，台灣政府機關使用的公務手機，本來就已排除大陸品牌。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2012 年也全面禁止電信業者採購大陸廠牌核心網路設備，並禁止大陸人士進入電信機房。除此之外，馬政府擔憂台灣一般使用的 LINE 與 WeChat 有資安疑慮，由工研院研發「揪科」（Juiker）即時通訊軟體，供公務員聯繫之用。

明文清單禁止  加碼限縮

而民進黨政府現在是在前朝的規範基礎上，進一步加碼限縮，擴大管制品牌與使用範圍。其中包括禁止公務員在公務手機與電腦下載或連結到大陸社群網站與通訊軟體，例如新浪微博、騰訊微博、WeChat 等，私人電子設備也不得連入政府部門的內部網路。行政院資安處處長簡宏偉接受媒體訪問時也指出，禁用大陸品牌清單將涵蓋資通訊產品、醫療器材、交通運輸、水資源、電力控制器等類別。

簡宏偉強調，這份清單不是「黑名單」，而是很多政府機關在採購時搞不清楚哪些品牌屬於陸資，才會特別整理清單以供參考，民眾或企業不會受到影響。但他也呼籲民眾在購買產品時，「還是需要思考一下，會不會有洩漏個資或隱私問題」。

這份被行政院否認的黑名單雖然尚未正式出爐，但日本媒體《日經亞洲評論》（Nikkei Asian Review）已經搶先預測，推斷華為與中興通訊（ZTE）幾乎確定入列，而杭州海康威視與浙江大華等監視器製造商，以及聯想等電腦品牌，也非常可能進入名單。

這一波管制，除了政府部門之外，還將涉及台灣自來水、中油、台電、國家醫學中心與國家級研究機構等單位。包含中華電信、中華航空等官股企業，行政院也將進一步檢視其電信網路設備的使用狀況。

平心而論，從馬英九到蔡英文，政府對於內部的資通安全進行管理與管制，是無可厚非的，總不能無限制地「敞開大門」，這也是每個國家或地區的政府都會做的事情。但問題在於，首先，台灣政府除了「國安疑慮」的理由外，從來不曾說清楚大陸品牌究竟對政府與民間存在著什麼樣的風險。

其次，光就華為而言，其供應鏈就包括台積電、大立光、聯發科、富士康（鴻海）、南亞科技、日月光、華通電腦等十多家台灣業者，若一味全面禁止，台灣業者也將會受到波及，過度政治化反而會衝擊到產業競爭力。再者，就算禁用大陸品牌，其他地區的品牌產品也免不了有大陸生產的零部件，甚至台灣手機市佔率穩居第一的蘋果也是「Made in China」。

也就是說，在中國大陸通訊與製造實力崛起的當下，台灣政府大張旗鼓推出禁用大陸品牌清單，雖然僅限於政府部門，但陳舊的圍堵思維基本是緣木求魚，象徵意義遠高於實際作用。《日經亞洲評論》也說，此次政府大動作針對大陸品牌，在台灣還是首見。

匆促表態選邊  恐陷被動

眾所周知，目前國際政治如火如荼展開的「潮流」，當屬美國主導對華為等中國大陸電信設備的封殺與圍堵。先是美國、英國、加拿大、澳洲與紐西蘭等「五眼聯盟」（Five Eyes）團結一致，接著日本、法國、挪威、匈牙利、波蘭等國都有不同程度的表態。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也要求東歐各國支持。

美國《紐約時報》近日報導稱，川普（Donald Trump）政府認為世界正在進行一場新的技術與非常規軍備競賽，敦促盟友阻止華為參與 5G 建設。川普也將發佈行政命令，以「敵對勢力」為由，禁止美國電信公司建設 5G 網路時使用中國大陸品牌設備。

對於美國這一輪結盟圍堵大戰，台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石之瑜撰文分析，他認為「華為在各國的 5G 建設，破壞了美國繼續蒐集世界各國情報的管道」，這個態勢顛覆了現行的霸權秩序，「從各國紛紛選邊靠行的形勢來看，已經演化成是對整個霸權秩序的捍衛之戰，幾乎沒有妥協餘地」。

也就是說，西方世界封鎖中國大陸資通產品的連鎖效應，不只是資訊問題，更是政治選邊的問題，這也是台灣政府公佈禁用名單時，沒說出口的潛台詞。

不過，看似壁壘分明的局面，內部已然出現越來越顯著的分歧。例如德國聯邦資訊安全局（BSI）曾表明，沒有證據顯示華為監視客戶隱私的說法。又如英國國家網路安全中心（NCSC）已認定，未來有辦法在 5G 網路裏，管控使用華為設備的風險。英國態度的鬆動，為其他歐洲國家提供了跟進的理由。

事實上，每個國家都根據自身利益與現實需求決定下一步，不必然把意識形態奉為圭臬而死跟著美國走。何況以川普的商人性格來說，明天突然又「擁抱中國」也說一定，別忘了他三不五時也會在推特炫耀自己跟習近平好得很。

如同斯洛伐克總理佩萊格里尼（Peter Pellegrini）所言，政客應該小心「不要讓自己變成貿易戰或競爭對手之間的棋子」。台灣在必要的資安防範工作之外，還是該避免為了得到美國的青睞，從而表現得比其他國家更為激進。俗話說「食緊挵破碗」，台灣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刻急於交心，否則反而可能讓自己暴露在更為被動且難以轉身的處境之中。

來源：《多維 TW》月刊 04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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