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鴻怎樣失去了AC米蘭？

因未能如期償還埃利奧特墊付的3200萬美元，中國商人李勇鴻失去了AC米蘭控股權，由埃利奧特接管了這傢俱樂部。

聖西羅球場外，李勇鴻志得意滿地舉起一件AC米蘭(AC Milan)球衣。聖西羅是這家義大利俱樂部的主場，也是歐洲最偉大的足球聖殿之一。

那是2017年4月，在經過幾個月的狂熱猜測和幕後交易後，這位中國商人剛剛被宣布為這支歐洲頂級豪門的新主人。

對於「紅黑軍團」而言，李勇鴻的勝利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義大利媒體大亨、曾三次出任總理的西爾維奧•貝盧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退出，以7.4億歐元的價格賣出了這家他擁有了20年的俱樂部。

但李勇鴻的收購併不完全如其表面所現。在這筆收購資金中，有逾3億歐元是來埃利奧特管理公司(Elliott Management)的高息貸款，後者是由美國億萬富翁保羅•辛格(Paul Singer)創立的對沖基金。

日前，埃利奧特憑這筆債務接管了AC米蘭。該公司沒有大肆宣傳，只發布了一個簡潔聲明，承諾要把這支球隊帶回「歐洲頂級球隊的萬神殿，這是它應有的歸屬」。

過去一年，為了避免該俱樂部被複雜的財務結構拖垮，各路人士付出了種種努力。對於這些人來說，這一結局並不意外。

一位參與了融資談判的人表示：「這是一場世界上最吝嗇、最精明、也最侵略性的對沖基金，與幾個來歷神秘的中國人之間的戰鬥。」

當時人們就很清楚，這筆債務安排對AC米蘭的未來至關重要。它將這個在體育界如雷貫耳的名字變成了一個戰場，一方是美國最知名的激進對沖基金，一方則是典型的花錢大手大腳的中國新貴投資者。

另一位了解協議條款的匿名人士在交易當天表示：「我完全想不出（李勇鴻）將如何還完這筆利息。」

「不管怎樣，埃利奧特都是贏家。」他補充道。「如果李還了，埃利奧特贏；如果他沒還，埃利奧特將得到俱樂部。我個人預計埃利奧特會在明年10月之前得到AC米蘭。」即此筆貸款的最終到期時間。

他的預測是正確的，只是時間沒算對。今年7月，由於李勇鴻錯過了償還埃利奧特區區3200萬歐元墊款的最後期限，埃利奧特接管了AC米蘭。此前為了與歐洲足球管理機構歐足聯(UEFA)就一項爭議達成和解，這家美國對沖基金墊付了這筆資金。

AC米蘭上月接到歐足聯禁令，一年內不得參加歐洲任何一場盈利賽事，部分原因就是這筆逾期貸款造成的。歐足聯質疑AC米蘭能否償還埃利奧特這筆債務，而這會違反財政公平法案(Financial Fair Play)。

可是雖然早在歐足聯被迫干預之前，那些參與這筆交易的人就明白收購的融資存在問題，許多人仍感到費解：中國老闆們是如何坐視這筆債務狀況達到危機點的？

他們表示，在償貸截止日期前的最後幾天，李勇鴻有多次機會出售股份以籌集資金，甚至有機會保住自己對AC米蘭的所有權。

一位參與過融資談判的人士不得其解：「為什麼他不能在周五（7月6日）還上這筆錢呢？他可是損失了5億歐元的股權啊。」

另一位人士表示：「對於一個盎格魯撒克遜投資者，甚至是一個拉丁投資者來說，這都會是一場大災難；可這些中國人卻閑坐在那兒討論一些完全無關的細節，比如讓AC米蘭在2024年上市。」

埃利奧特和AC米蘭對本文不予置評。記者無法聯繫到李勇鴻請其置評。

為了給李勇鴻找到退路，過去6個月間曾舉行過多次談判，據參與談判的多名人士透露。

這名中國商人——義大利律師在他當初收購AC米蘭時已調查過他的融資能力——曾試圖在倫敦為AC米蘭找到買家。據一位知情人士表示，結果證明這是徒勞：「沒人願意跟他扯上關係。」

李勇鴻欠埃利奧特的貸款引起了擔憂。一名看過貸款條約的人士表示：「這份合同我不得不讀了三遍。我以為它是科幻小說。我這輩子從沒見過這樣的合同，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會在上面簽名。」

這些文件清楚地表明，埃利奧特的「支援」代價非常高：該公司貸給李勇鴻的盧森堡控股公司1.8億歐元，年利率超過11%。

這筆債務是一種所謂的「實物支付」貸款。這是一種高風險結構，允許李勇鴻以額外債務代替現金支付利息，這意味著償還債務的時間越長，債務就會越高。

正是這筆持股公司貸款成了李勇鴻償債努力的主要障礙。米蘭俱樂部的代表試探了多家總部位於倫敦的對沖基金對於為這筆債務提供再融資的興趣。

「問題一直是這家持股公司的貸款。」一位參與此次再融資過程的顧問表示。

雖然有幾家基金願意承擔該俱樂部本身的債務，但沒人願意為李勇鴻的持股公司急劇膨脹的貸款進行再融資。

圍繞李勇鴻財富的訊息有限，這也成為了那些本想為這筆持股公司債務提供再融資的基金的顧慮。

「他無法證明自己有足夠的資源來支持這傢俱樂部，人們懷疑他在中國的投資加了很高的槓桿。」這位顧問表示。「他們只知道他參與了磷礦開採和一些房地產業務。」

一位接觸過這筆債務再融資的對沖基金經理稱之「不具投資價值」。

他表示：「當他們說在中國擁有自己家族的磷礦時，我們就知道這不適合我們。」

在為該俱樂部再融資的努力陷入停滯的情況下，埃利奧特的貸款成了一個問題。據知情人士透露，在球員轉會和球員工資上的大肆揮霍導致該俱樂部的財務狀況急劇惡化，使得這筆貸款處於違約邊緣。大肆揮霍卻並未取得多少成績：AC米蘭去年夏天在球員身上花費了2億歐元，但最終卻只在意甲位列第六。

據多位消息人士透露，數十名顧問、律師和銀行人士在6月初入駐該俱樂部時，與潛在買家的談判曾一度推進。

參與談判的人士表示，3個潛在競標是在最近幾周才進入視野的：羅科•科米索(Rocco Commisso)，義大利裔美國人，有線電視企業家和紐約宇宙足球俱樂部(New York Cosmos soccer club)的老闆；里基茨(Ricketts)家族，棒球隊芝加哥小熊(Chicago Cubs)的老闆；以及俄羅斯億萬富翁德米特里•雷波諾列夫(Dmitry Rybolovlev)，摩納哥足球俱樂部(AS Monaco)的老闆。不過，對於後兩位的收購意願有多認真，存在不同的版本。記者無法立即聯繫到3位競標者請求置評。

據多位參與談判的人士表示，一個問題是，講廣東話的李勇鴻和他的得力助手、AC米蘭執行董事韓力(David Han)常常很難接觸得上。

3位參與了與科米索談判的人士表示，這位美國企業家根據AC米蘭3.8億歐元的價值（欠埃利奧特的貸款）提出了多個方案——而李勇鴻全部拒絕了。

據兩位知情人士透露，里基茨家族幾乎沒有接觸李勇鴻的顧問。他們試圖與埃利奧特達成交易，因為他們得出的結論是，該對沖基金更有條件對任何可能的出售交易作最終決定。

一位知情人士稱，「局面非常混亂。人們——銀行人士、律師、顧問——已經為此忙活了6個月，最後什麼都沒弄出來」。

兩位知情人士表示，不久前，摩納哥俱樂部的俄羅斯老闆雷波諾列夫在還款最後期限過去後，最後一次嘗試達成協議，同時承諾提供一筆3200萬歐元的過橋貸款，向埃利奧特支付那筆到期貸款。但埃利奧特稱已經太遲了。

現在，這個激進的投資方控制了AC米蘭的未來。埃利奧特更為出名的是重整那些所謂管理不善的公司的董事會，更願意收購少數股權，而非經營整家公司。但不久前，該基金承諾要向這家歷史悠久的意甲俱樂部注資5000萬歐元。

一位了解該對沖基金AC米蘭管理團隊計劃的知情人士表示，埃利奧特不太可能在短期內出售整個俱樂部，但可能在未來18個月內退出。

這家對沖基金已承諾讓該俱樂部的財務重新回到穩定狀態，回到歐足聯要求的財政收支平衡狀態。7月20日，國際體育仲裁法庭發表官方聲明，推翻了歐足聯對AC米蘭的禁賽判決。

據知情人士透露，埃利奧特正在討論把邁阿密足球俱樂部(Miami FC)的老闆里卡爾多•席爾瓦(Riccardo Silva)引入AC米蘭，以幫助改善俱樂部運營。其他人表示，該對沖基金可能尋求翻修AC米蘭的體育場（目前與國際米蘭(Inter Milan)共用），實現長期以來的夙願。

但對於球迷來說，他們想要的更簡單：希望他們的俱樂部重返世界頂級豪門行列，無論最終老闆是誰。

常駐米蘭的足球作家卡洛•佩萊加蒂表示：「埃利奧特會在米蘭呆多久？他們說他們會留下來，直到AC米蘭重新回到正常水準。」佩萊加蒂家族幾十年來一直是AC米蘭的小股東。

「經過這幾個月的艱難期後，我們沒法考慮未來的老闆是誰，惟有享受全世界最富有的基金之一的到來。」

作者：英國《金融時報》 雷切爾•桑德森 詹姆斯•豐塔內拉汗 羅伯特•史密斯 穆拉德•艾哈邁德 米蘭,紐約,倫敦報導  譯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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