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昂山素季逆天“總統之上” 緬甸的前途不樂觀

當全中國億萬男女擼胳膊挽袖子準備上網剁手時，緬甸3000萬選民已經用手投出了莊嚴的選票，他們大多把票投給了一個頭戴花朵的70歲的女人——昂山素季。11月9日，緬甸大選初步結果顯示，昂山素季領導的反對派全國民主聯盟戰勝了執政的緬甸鞏固與發展黨，且是壓倒性勝利。緬甸這個亞洲小國，因為有了昂山素季，而受到世界矚目。

昂山素季是誰？用一個不大準確的比喻：昂山素季就是緬甸的朴槿惠。像朴槿惠一樣，昂山素季是一個柔弱女子，沒有權勢，沒有金錢，沒有官職，卻艱苦卓絕多年，一舉成為國家最具影響力的政治領袖和精神偶像。昂山素季和朴槿惠還有一個相同之處：她們都有一個強人父親。

在中國人眼里，緬甸是個窮親戚——他們不僅經濟落后，相應的，觀念也保守落后，不與時俱進，不改革開放。其實，緬甸很早就開始了民主體驗，在二戰之前，緬甸就擺脫了英國殖民統治，成為東南亞最早引進議會制度的國家。但是，外界卻一直視緬甸為“軍政權高壓統治”的國家。甚至鬧了一輩子民主的昂山素季，她的父親也是一個軍政強人。

昂山素季的父親是緬甸國父昂山將軍，1947年7月19日被緬甸愛國黨人刺殺，當時昂山素季才滿兩歲。1960年，昂山素季的母親被任命為緬甸駐印度大使，昂山素季隨母親離開緬甸來到印度。1963年，18歲的昂山素季到英國牛津大學攻讀哲學、政治學和經濟學，畢業后留校，后來又在不丹外交部等處任職，一晃就在緬甸國外生活了28年。

本來昂山素季已在英國安家，可以做做園藝，喝喝下午茶，相夫教子了此一生，做個“有知識的家庭婦女”，但命運偏不答應。1988年3月，接到母親病危的訊息，昂山素季急忙趕回緬甸。當時，緬甸人民反抗軍政府的民主活動風起云涌，不斷出現暴力鎮壓和平民傷亡事件。8月8日，當政強人奈溫警告游行的民眾：“如果軍隊開槍，他們一定會擊中目標。不會朝天鳴槍。”果然，軍隊開槍了，血流遍地，舉世震驚。

作為領導緬甸獨立運動的昂山將軍之女，昂山素季能當縮頭烏龜嗎？ 8月26日，仰光近百萬人在瑞德貢大金塔西門外廣場集會。43歲的昂山素季一襲雪白長裙，她第一次面對民眾發表演說：我不能對正在發生的事情視若無睹，我們需要第二次獨立斗爭。

一個月后，昂山素季組建了全國民主聯盟，在緬甸倡導民主，呼吁人民站出來維護自己的權利。她強調不合作運動，要通過非暴力的方式實現自由和民主。新成立的民盟很快成長為緬甸最大的在野黨。

軍政府如何能忍下這個女強人？他們提出以驅逐出境作為換取自由的條件，昂山素季拒絕了。1989年7月20日，昂山素季被以煽動騷亂罪名軟禁。軍政府控制的媒體拼命污名昂山素季，叫她叛徒、妓女、奸商、癮君子、cia間諜、帝國主義的傀儡、西方的時尚女孩、耍政治特技的公主，等等。

但世界潮流總是向前的。1990年，緬甸軍政府終於同意舉行大選，他們以為昂山素季算不了什么，自己可以穩操勝券手到擒來，獲得合法的執政權。但結果，昂山素季的民盟贏得了485個議席中的392個。軍政府急了，拉抽屜了，宣布大選無效，丹瑞大將說：“我們還沒有發現任何一個能以和平和穩定的方式治理國家的組織。一個國家不像蔬菜那樣便宜，我們不能交權。”。

昂山素季又一次被囚禁了，這一次是20年。

期間，1991年，昂山素季獲得諾貝爾和平獎，頒獎詞是：“她的斗爭是近幾十年來在亞洲所表現出的公眾勇氣的最杰出的范例之一。”昂山素季的兒子代為領獎並答詞，其中引述了昂山素季的名言：“在緬甸追求民主，是一國民眾作為世界大家庭中自由與平等的成員，過一種充實全面、富有意義的生活的斗爭。它是永不停止的人類努力的一部分，以此證明人的精神能夠超越自然屬性的瑕疵。”

1999年，昂山素季的丈夫邁克•阿里斯因病去世，緬甸軍政府批準她出國奔喪，她知道，一旦離開緬甸便再難回來，於是她再次忍痛拒絕。只有女漢子，才如此剛強。

軟禁期間，昂山素季每天4點半準時起床，禪修，做早操，彈鋼琴，閱讀，做家務，靠收聽bbc來了解外面的世界。昂山素季還出版了《緬甸來鴻》、《免於恐懼的自由》等書。

2010年11月，緬甸舉行了20年來首次全國大選。一周后，軍政府釋放了昂山素季。接著，新當選總統吳登盛會見了昂山素季。從此昂山素季的名字不再是禁忌，她的頭像開始出現在媒體頭版和大街小巷，官方媒體對她和民盟持續20年的攻擊也偃旗息鼓。同時，緬甸嚴密的網絡管制消失了，報刊發文章不用再commit審查，對政治和宗教出版物的審查也被取消。2011年3月，緬甸國家權力移交給由議會任命的文官政府，強人丹瑞大將退居幕后。

事后回想起來，這場改革幾乎沒有任何征兆，是從軍方內部發起的，丹瑞大軍為何交出權力？是良知使然還是利益逼迫？至今仍沒有令人信服的解釋。說到歷史觀，到底是英雄創造歷史還是奴隸主導潮流？總之，在緬甸這場改革中，丹瑞和吳登盛掌控了局面，他們是英雄。

昂山素季要競選總統，她骨子里流動著總統的血液，但她沒有資格。緬甸2008年《憲法》第59條，有兩項規定限制了昂山素季：緬甸聯邦總統必須深諳政治學、管理學、經濟學、軍事學等；總統本人、父母、配偶、子女等不得有外國血統或外籍。而昂山素季既無從軍經歷，已故丈夫和兩個兒子也是英國籍。

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2013年，為了獲得競選資格，昂山素季推動修憲。但修憲努力失敗了，背后的阻力來自軍方。

此次大選民盟勝利在望，而昂山素季本人不能出任總統，昂山素季怎么個態度？她說：“我將高於總統，我將擔任總統之上的職位，憲法對高於總統什么也沒說。”用中國人的理解，“總統之上”就是太上皇。

昂山素季如此強硬，確有乃父強人之風，而今她的強人姿態，卻與她自己多年追求的民主是背道而馳的。

在政治遊戲中，只有落在下風的一方才喜歡大講民主，才把憲法拿出來揮舞。對昂山素季“總統之上”的說法，緬甸鞏發黨副主席吳泰烏表示，總統是國家的最高領導人，沒人可以凌駕於總統之上，昂山素季的言論違反了緬甸憲法。

盡管緬甸現任總統吳登盛依然表現出開放和明智，說“我們的政府和軍隊會尊重公正和自由的選舉結果”，但實際上，軍方仍是緬甸政治的最終仲裁者。因為，緬甸2008年憲法規定，軍方自動獲得緬甸國會25%的席位，國防部長、內政部長和邊境事務部長等重臣都由軍方任命，在特殊情況下，軍方有權接管國家政權。事實上，緬甸軍方在過去數十年間，也經常這么做。

這許多年，緬甸一直在民主的推動下、軍政府的主導下斷斷續續地改革。1993年，軍政府曾啟動過立憲進程。2003年，軍政府宣布實現民族和解，推進民主進程，並公布了民主路線圖。2007年國民大會雖然很快被關閉，但不到一年，2008年2月卻公布了新憲法，宣布選舉。只是，每到要命的時候，軍方總要拉抽屜，翻臉不認人。誰還沒點自私呢。

如果從二戰前緬甸獨立時算起，至今緬甸的民主追求已有70多年了。雖然昂山素季有民眾的支援，有“總統之上”的權力，但她沒有軍權，在歪歪扭扭、半生不熟、有緬甸特色的民主之路上，昂山素季能走多遠？反過來說，如果昂山素季拿到了軍權，她會容忍反對黨嗎？她會不會成為自己的父親，甚至成為向非暴力的民眾開槍的奈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