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因素在中國發展中有生死存亡的意義

自從長江與黃河在地球上畫下中國的輪廓，創造了和歐洲一樣遼闊廣大的“天下”以后，中國的政治中心一直在內陸。秦漢時代發起從“河洛”中原地帶“西進”，長安是人造的嶄新首都。后來，元、明、清三朝首都遷移到宜居的東部，但海洋成分仍未參與中國發展。

《老子》“上善若水”的名言說，“水善利萬物而不爭”，還說“水”是“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今天看起來，地球上“水”的家是海洋。海水跟陸地上的水不同，不能喝，海上只有驚濤駭浪，《老子》那些對“水”的德行的贊譽統統報廢。

中華文明兩千年受“上善若水”熏陶，直到近代才懂得海水是洪水猛獸，好好的中華文明從19世紀至今所受到海洋的沖擊與挑釁難以言喻，海洋對中國大陸的壓迫是個兩部曲。第一部是西方軍事、政治、經濟從海上打進來統治、壓迫、剝削大陸，第二部是中國自己發展中也犯了重沿海、輕內陸偏向，使得中國大陸成分屈從於海洋成分變本加厲。

改革開放30余年來，中國內陸農村的物力、人力資源都向沿海城市轉移。物質方面，糧食、礦石、木材、石頭及其他原料走了，身強力壯的男女“農民工”走了，中國大陸出現了很多“空巢農村”，沿海大城市中卻擠滿了內陸來的“邊緣人”，似乎大陸成分自動跑去受海洋成分壓迫。

古代歐洲“條條道路通羅馬”的現象在隋唐時代轉移到中國，變成“條條道路通長安”。長安（今西安）、洛陽、汴京（今開封）在中國最繁榮的唐宋時代也是世界最繁榮的地方，可是在當今世界的光榮榜上連前500名都挨不到了，比沿海的北京、上海、天津、廣州、深圳落后了幾十年。

中國發展海洋成分的支柱是：制造業、服務業、進出口、大城市、港口、汽車、輪船、石油。中國發展大陸成分的支柱是：農業、礦業、森林、農村、火車、煤炭。近年來，中國沿海大城市都發展了自己的“菜籃子”與水果生產，不再像過去那樣仰給於內陸；海外農產品(000061,股吧)輸入更削弱內陸的重要性。

很多年來有一種說法：從黑龍江省邊境的黑河市畫一條直線到云南省邊境的瑞麗縣，這條線東邊的面積占全國43%，人口占全國94.3%，它的西邊面積占全國57%，人口只占全國5.7%。這說明中國人棄大陸、抱海洋的傾向。2002年，占全國面積71.4%的西部人口占全國25%，生產值只占全國15%。

中國去年人均收入2萬8844元（人民幣，下同），沿海七個省與北京、上海兩個直轄市都高於它（上海、北京、浙江（過了4萬大關），其他27個內陸省加直轄市重慶都低於它（沿海新省海南屬於后者）；沿海浙江省（人均4萬零393元）是內陸甘肅省（2萬零804元）的一倍。去年中國人均壽命75歲，14個超過80歲的城市中只有太原不在沿海，西部各省除陜西外都低於70。

最近陜西省（習近平的老家）調查：農村每月收入3000元以上的只占13.8%，有41.5%的農民月收入低於1000元，有38.9%的農民收入比去年減少。在西部各省中還算不錯的陜西省尚且如此，其他許多省就更糟了。

年輕一代是中國的前途。今天中國中西部農村嚴重缺乏培養下一代的能力。學校既沒有像樣的教室和體育活動場地與設備，更沒有良好的師資。學生們多半是“留守兒童”（即父母出外打工把他們留在農村守家），從小缺乏家庭溫暖，德智體全面發育的條件比東部沿海的青少年差得多。

最近中國“全國婦聯”公布了一份《我國農村留守兒童、城鄉流動兒童狀況研究報告》，透露了內陸農村留守兒童超過6000萬。他們中間也有優秀的考入了沿海的名牌大學，但在大學的全面綜合評價體系、豐富多彩的社團活動、文藝演出、社會實踐等校園活動中，就暴露出先天不足因而發展出自卑情緒以及抑郁、焦慮、偏執與不善社交等表現。

當今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也有大陸與海洋兩大成分。大陸成分具有振興歐亞內陸大動脈的明確目的，使中國西部、中亞各國、土耳其、希臘等地中海各國恢復昔日繁榮，對俄國與南亞各國也有好處，俄國已積極響應。

美國提倡的跨太平洋(601099,股吧)伙伴關係協定（tpp）有和中國“一帶一路”海洋成分衝突之嫌。后者似乎是“鄭和下西洋”的翻版。我們記得西方“大航海”運動的初衷是回避陸上“絲綢之路”，打破阿拉伯商人對胡椒西運的壟斷，其結果造成今天海洋對大陸的壓迫。中國“一帶一路”的大陸成分一方面可以對此糾偏，另一方面不和tpp競爭或衝突。如果中國加入tpp，它和“一帶一路”的海洋成分就會變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海水雖不“上善”，海洋雖然壓迫大陸，但30余年來海洋對中國崛起的功勞很大，如果中國繼續“閉關自守”或者“光榮孤立”（不去擁抱一貫欺負大陸的海洋）是不會有當前“風景這邊獨好”的。

2000年中國開始“西部大開發”戰略，國務院設立“西部開發辦公室”（總理、副總理名義上掛帥）， 2012年“國家發展改革委員會”又在第十二個“五年計劃”中部署了一些措施，但總的來說是雷聲大、雨點小，西部落后狀況不能改變，更不必說糾正海洋壓迫大陸了。

中共中央政治局10月12日召開的會議，對於10月26日在北京召開的十八屆五中全會作出指示，十八屆五中全會又會對明年開始的第十三個“五年計劃”作出綱領性的規劃。現在還看不出中國領導振興大陸成分的決心。我想強調：不制止海洋壓迫大陸，中國就不能稱為“文明國”，不平衡東西之間的差距，中國就無法擺脫貧富懸殊，就難實現“全面小康社會”。

我們記得西方“大航海”運動的初衷是回避陸上“絲綢之路”，打破阿拉伯商人對胡椒西運的壟斷，其結果造成今天海洋對大陸的壓迫。中國“一帶一路”的大陸成分一方面可以對此糾偏，另一方面不和tpp競爭或衝突。如果中國加入tpp，它和“一帶一路”的海洋成分就會變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新加坡聯合早報)

作者譚中是從印度退休的華人學者,現居芝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