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輪胎特保案"復盤"

發軔於今年4月的美國輪胎特保案，在中國的輪胎企業看來已經完結，然而案件本身卻又被賦予了更多的「開始」……

對世界，它是一個懸念，是否可能引發螺旋式升級的保護主義措施仍沒有定論。

對美國，它是一座里程碑，標誌著美方首次動用一部特別的貿易法律。

對中國，這是一個轉折點，縱觀其「前世、今生和後續」可看到中國政府應對爭端的日臻成熟。

前世

2009年4月20日，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向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遞交了一份議案要求針對中國輪胎進行特殊保障措施調查，其總價值達21.68億美元。

4月29日，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正式啟動特保調查。

「中國在這個問題上開始是比較樂觀的，因為在此之前，小布什總統將4起特保案都否決了。」清華大學教授周世儉說，「從1982年到2008年，整整26年，凡是美國針對中國的貿易救濟措施，需要總統層面批示的，沒有一個通過。因為總統批示，會將一個經濟案件演變成一個政治事件。一般認為奧巴馬不會做出如此不策略的決定。」

然而這場想像中比較樂觀的磋商，卻演變成了一場戰爭。

「同事告訴我，這是最辛苦的一場戰役。」15日，商務部發言人姚堅在新聞發佈會上這樣轉述。

對此案頗為瞭解的周世儉說：「案件伊始，中國政府就做了大量的工作。」周世儉從1982年開始曾駐美國商務部中國代表處多年。

五個月內，商務部兩次派副部長到美國，多次進行司長級別的磋商，包括輪胎協會和五礦化工協會在內的商協會也做了最大程度上的配合。

一位商務部人士說：「美國政府沒有誠意，簡直就是漫天要價。我們來斡旋磋商，他們可以說是趁火打劫。」

「漫天要價」的含義是，美國想打掉中國的出口退稅，包括鋼鐵、紡織服裝、鋁、化工等等。這個中國肯定不能答應，一個輪胎才涉及21.68億美元，怎麼可能呢？

中方有自己的底線。

特保措施有三個途徑：第一是提高關稅；第二是限制配額；第三是提高部

分關稅+限制部分配額。

奧巴馬政府曾經許諾要採取限制配額的手段，依照此規定中國可以每年出口的輪胎數是前三年的平均數。中國去年對美國出口了5557萬條，2008年、2007年、2006年三年的平均數是4200萬條。

「如果是後兩種方案，這口氣是可以嚥下的。適當的控制，中國政府可以接受，也不會發起如此的反擊。」上述商務部人士說。

然而美國這次採取了最絕的方式，就是提高關稅。

此前輪胎的關稅是在3.4%到4.0%之間，在此基礎上加35%，可以說把中國的輪胎大多數都卡在了關外。

周世儉說：「大家都沒想到是這個樣子，當然開始還是會有上中下三個方案的。」

7月31日，商務部連同相關協會就開始開會，為最壞的打算進一步完善方案。

此後的環節，中國政府及時向媒體通報情況。這可謂中國政府在解決貿易爭端方面逐漸成熟的表現之一，擴大影響不止於國內。

8月25日，曾任中國五礦化工進出口商會會長的周世儉在 《中國日報》上發表文章；9月1日，又在《香港文匯報》發表文章，包括前些日子接受鳳凰衛視的採訪。

整個過程，民間組織和政府機構配合默契。

今生

自9月11日美國總統奧巴馬宣佈對從中國進口的輪胎實施懲罰性關稅後，第二天中國商務部旋即表示，對原產於美國的部分進口汽車產品和肉雞產品啟動反傾銷和反補貼立案審查程序。

「這個結果應該是奧巴馬沒有想到的，中國的閃電回擊。」周世儉分析，這是重要的一個環節，中國政府搶到了時間點。

然後，中國要求磋商，WTO保障措施規定，必須30天內要求磋商，磋商未成就可以採取措施，但是採取措施必須在90天之內。中國現在對美國展開雙反調查，兩個月出結果，也就是60-70天，恰好卡在90天之內。

為什麼是汽車部件和禽肉？因為按照WTO保障措施第8條規定，只能進行對等的報復，所謂對等的報復，就是從金額上對等。這兩項加一起剛好21億美元多一些。

「大家都知道是貿易報復措施，但是卻又說不上是貿易報復。」商務部研究院研究員梅新育說，因為中國這次完全是在WTO的框架之下，處處符合WTO的規則。

中國政法大學副教授武長海說：「選擇這兩個案子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會強化大公司在行業中的壟斷地位，如果選擇被大企業壟斷的行業，則會加劇他們對價格的控制權，從而對國內的上下游產業造成很大的影響。」

後續

目前中美的狀態就像，「你打了我一拳，我踢你了一腳，沒人願意拳打腳踢起來。」周世儉說。

據介紹，中方有三種途徑繼續「反特保」：中國企業向美國聯邦國家貿易法院上訴；中國政府上訴WTO、等待美國總統廢除特保措施；美國法律規定總統有絕對權力在特保執行6個月後廢除這一措施。

周世儉說：「要奧巴馬來終止，這種可能性不大。」

中國企業上訴取勝的可能性基本沒有，因為美國人的觀念是總統錯了也要堅持下去，商務部層面倒是有可能，到了總統級別迴旋餘地就太小了。

武長海說：「理論上，中國政府也可以到美國聯邦國家貿易法院上訴，但是一國政府上訴到另一國家的法院是自降身份的表現，所以唯一的途徑就是上訴WTO了。」

而WTO解決此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對中國的輪胎產業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兩年多的時間，已足以使一個產業完成轉型，也足以使一些企業死掉。目前的上訴不過是伸張正義。」武長海說。

儘管如此，中國仍然給美國留有餘地。這也是中國政府在解決貿易爭端方面不斷成熟起來的表現。

15日商務部的新聞發佈會上，姚堅仍在表示：「中國願意與美國進行進一步的磋商。」

「下一步要求磋商，是在和美國要補償。」周世儉說，保障措施不同於反傾銷和反補貼，雙反是需要調查和取證的，保障措施不需要做這些事，這是在公平貿易下採取的措施，那麼必然要傷害出口國的合法權益，所以要求補償是合理的。

上述商務部人士表示，如果30天之內美國答應給予合理補償，中國可能會考慮在2個月內把對美的雙反調查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