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看世界─販毒悲歌
鉅亨網林淑宜 綜合外電 2010-12-17 18:00
美國加州 Rialto 傳唱著毒品民謠 (圖:Rialto鎮上的歷史古蹟教堂 取自維基百科)
里亞托爾(Rialto),一個在美國加州邊境 66 號公路上的小城鎮,一群年輕的墨裔美國人駕著靚車、身穿經典閃亮的牛仔皮衣,成群結夥地走進一間飛機庫大小的夜總會,聆聽墨西哥著名的民謠歌手 El Komander 演唱。
El Komander 留著平頭、身材結實,面容皎白如月夜,外觀看上去像是讓墨西哥販毒組織送去俄羅斯接受反叛暴徒的暑訓一般,一臉玩世不恭的模樣。他身穿黑緞面牛仔皮衣,袖口繡上銀面閃光的花樣,他演唱專屬墨國的「販毒樂」(narcocorridos),也稱為「毒品民謠(narco ballads)」,闡述出美、墨兩國邊界上老調牙的戲碼──槍火殺掠不斷、毒品走私猖獗的悲歌。
■販毒樂的種族性:來自西、墨、拉丁幫派
在 El Komander 的創作曲中,西班牙文的「asesino」(也就是英文的「殺手」)屢屢出現於歌詞中;在〈Trashed with Drugs〉一曲中,El Komander 以萎靡虛幻的軟甜嗓音唱出了「越己者,將剽首,使隨風(Blowing heads off those who cross us)」的社會現象,用歌詞表達他對社會的批判。
「販毒樂」以低音號、手風琴、鼓和吉他演奏而成,聽起來像民俗樂波爾卡舞曲加上抽了幾口麻黃鹼般的靡靡之聲。這種音樂時而狂烈時而悲愴,以音符歡祝墨西哥毒梟們的暴力生活與驚駭死亡。這類音樂迅速從墨西哥普及開來,為了不受限於墨國境內 4700 萬名聽眾之收聽,不少販毒樂的歌手一如慣常入境美國,找尋更廣大的聽眾。
年僅 24 歲、本名為 Alfredo Rios 的墨西哥知名販毒樂歌手 El Komander 正是此類音樂的新起之秀。他的熱門單曲〈El Katch〉深獲當地聽眾喜愛。根據他的單曲製作人表示,「這首歌的收聽率很高,從聖地牙哥到芝加哥皆有。歌迷們覺得此曲帶給他們身分認同感。」
對樂迷來說,「販毒樂」的歌曲情調緊繫著「危險氛圍」,某種程度上類似 1990 年代的幫派饒舌樂,但不同之處在於:「販毒樂」表演者是以一種競速與狂放的生活型態當作其表演類型。
「販毒樂」的曲風其來有自:許多民族樂手被墨西哥毒梟收買,以作曲換金錢的方式脅迫樂手創作不少歌誦毒梟「豐功偉業」的音樂;有些歌手會接受毒梟付費,請到私人聚會所為幫派份子表演。不過,身為某一特定幫派的最愛歌手也並非好事,這意味著一定會得罪其對手黨羽。
所謂「樹大招風」正是形容這一類歌手的命運;2006 年以來,已有十幾位音樂人遭到殺害,而在樂迷心中,這一切只會增添「販毒樂」的神秘性,使歌迷更心神嚮往之。(接下頁)
正如參與加州加迪納(Gardena)車庫販毒樂地下派對的一名電腦系學生,也是忠實樂迷的 Luis Gomez 所說,「沒錯,我們知道這類音樂行為很暴力,但這也是表達追求慾望的自由感──像是追求女人、車子或金錢。」
■販毒樂之祖
這種民謠樂是有根源的。早在 1930 年代,墨西哥人開始唱出描寫毒販的歌曲,但今日的「販毒樂」新浪潮卻比以往任何時期更令人驚駭;歌曲中常將毒梟描寫成「正如街頭霸王不怕死,集結滋事只為了挑戰腐敗制度,宛如俠客羅賓漢。」
洛杉磯販毒樂促進者 Joel Vazquez 點出上述的態度,他認為,這種音樂態度恰可迎合墨西哥人以及年輕的第二代、第三代西裔美國人;這些移民者對於目前經濟嚴峻,以及在美國生存不易感到絕望,就像 1930 年代經濟大蕭條時期,幫派故事會普遍流傳一樣,這兩個時空背景都頗為相似、催化了不同的音樂性滋生。
「販毒樂」帶給美國種族大熔爐下成長的年輕墨裔美國人一種新的、或是說狂烈的身分認同感。一位喜歡流連在加州 Mi Hacienda 夜總會的年輕樂迷 Chuy Lopez 提到,「即使我生於洛杉磯,但我感覺自己來自墨西哥,並引以為傲。」
「販毒樂」的聽眾基層從墨西哥鄉村移往市區西裔美國人的關鍵時刻,始自 1970 年代的歌手 Los Tigres del Norte。
Los Tigres 的招牌服飾──頭戴超大墨西哥帽,而這剛好迎合老一輩聽眾的喜好。時至 1990 年代早期,以粗暴叛徒為名的歌手 Chalino Sanchez 開始現身於洛杉磯附近的西班牙夜總會,這也開啟了另一波販毒樂的「移民潮」。
不過,樹大招風的警句猶言在耳,Chalino Sanchez 也難逃其害。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場表演就是 1992 年在南加州某處的夜總會上,被一名突然跳上舞台的男子開槍射殺。當時 Sanchez 雖受傷,但也機靈地掏出他的左輪手槍朝男子開火。針對此點,身為作曲人、也是「販毒樂」研究專家的 Elijah Wald 追憶道,「那一晚,洛杉磯的青年們全都清醒且領悟到,『這不是父母輩的輕音樂,而是像幫派饒舌樂一樣的重音樂,這是屬於墨西哥的音樂,正能表現自我。』」
然而,卻在加州事件後幾個月,Sanchez 在返回墨西哥巡演的路上遭到殺害。
■表演者與經紀人的關係
到了 1990 年代晚期,這類型音樂在商業表演與發展上臻於成熟,可從下面這個故事看出。(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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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iins Enterprises官網
Enter Omar 與 Adolfo Valenzuela 是一對雙胞胎兄弟,他們住在墨西哥的父親以演奏單簧管為業,但並不希望兩兄弟像他一樣,在秘密節日為毒梟表演為生,因此,老父親決定帶著雙胞胎兄弟北上。
不過,網路之發達,兩兄弟透過網路注意到這種活躍的、次文化的「販毒樂」正在美國境內的墨裔西班牙語區興起。
2000 年,兩兄弟合組「雙生企業(Twiins Enterprises)」並在加州 Burbank 合開一間錄音室,開始嘗試製作一些混合性的音樂;他們將傳統的墨西哥民族樂加快轉速,混合於巴納維亞鹽帶平地(Bonneville Salt Flats)的節奏樂當中。他們也更換了詞風,讓歌詞跟上時下社會事件,描寫毒梟組織殺手的野蠻行徑──砍頭已過時,當時的殺手行為殘酷,都是把對手的身體肢解成片,然後再倒入裝鹼液的大缸內,讓屍體難以辨識身分。
現在,范氏雙生兄弟(Valenzuela brothers)的手上已穩定掌握超過 20 位樂團和歌手,他們創作的歌曲在 YouTube 上經常有超過 50 萬人次的點閱率,而這些音樂人也在墨西哥和全美的夜總會巡迴演出。儘管在目前唱片盜版猖獗、免費音樂串流分享的大環境下,這樣的演出方式比賣唱片還賺錢,的確為范氏兄弟檔賺進不少財富;范氏兄弟表示,就算從另一個角度來推測此社會現象,他們目前在社群網站 MySpace 上已擁有 150 萬名歌迷好友,更能顯示此類音樂在網路上的人氣很旺。
正如幫派饒舌樂一樣,「販毒樂」也蘊含著屬於自己的樂性潮流。
就像歌手 El Komander 在里亞托爾舉辦的演唱會上,大部分的男性聽眾身穿似毒品交易販的服飾,或 Ed Hardy 運動潮流牛仔服,或甚至是印上金邊和 AK-47 衝鋒槍圖樣的 T恤;也有不少人帶著重金屬項鍊,上面鑲著悲容滿面的 Jesus Malverde 作為護身符──Jesus Malverde 正是 1900 年代著名的幫派角頭,其後,他的形象演變成販毒者的守護神。
對於這樣的樂性潮流,身為樂迷的 Adolfo Valenzuela 表態,「這是我們的生活態度,的確已超越音樂本身。」
■音樂性vs商業性
不可避免地,販毒樂熱潮吸引了廣告商的目光,把廣告訴求鎖定在西班牙青年身上。不管是福特汽車,還是潛艇堡連鎖商 Subway 都對范氏兄弟企業的表演項目提供贊助。此外,范氏兄弟還涉足經營 NBC環球集團針對西班牙和拉丁裔青年所開設的電視頻道 Mun2。而全球知名的索尼(Sony)集團也簽下了販毒樂團 Cartel de Santa,隨即為其發行 5 張專輯,並把原本城市邊緣化的音樂移植入流行節奏上。
此類音樂也引出一種影片型態,根據巴哈(Baja)國際影業的導演兼製作人 Oscar Lopez 表示,大型零售商店每個月會賣出數萬張由 Tijuana 製作,直接且血淋淋的視頻影片 DVD。這些電影中的文字腳本多半來自近期最熱銷的販毒樂歌詞。(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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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rcocorridos 還開立了臉書
Lopez 說,「我們的樂迷皆是非法移民,都是想要尋根的第二代墨裔美國人,對他們來說,美國英雄蝙蝠俠並非代表真實世界,這些音樂才是。」
趨勢觀察下,並非只有墨裔美國人提供此類音樂市場,越來越多非西班牙籍的聽眾面孔出現在夜總會裡,隨著販毒樂的節奏搖擺。
販毒樂推動者 Vazquez 則深信,不管此類音樂描繪多少的暴力傾向,它還是會在美國主流音樂中找到出路,他補充,「就像當初嘻哈音樂極具爭議性,而今,玩嘻哈音樂、九槍不死的『伍角樂團 (50 cent)』卻火紅無比,甚至也為維他命水代言,向大眾推銷健康。」
■音樂背後 殺機重重
然而,畢竟沒有人會傻到公然去問毒梟,他們是做了什麼讓「販毒樂」日益普及、廣泛流傳於美國,而且,人們就是喜歡此類音樂。
在美國厄爾巴索(El Paso)德州大學教人類學的教授 Howard Campbell 提到,毒販組織將此類音樂視為為其廣告宣傳的方式,「這些毒販組織對兩件事感興趣──威權和威嚇,而他們正試圖影響公眾意見,讓大眾選擇站在他們這一邊。」
販毒歌曲也被當作軍樂使用;2006 年,當墨西哥 Sinaloa 販毒組機以武力侵入 Nuevo Leon 州時,幫派份子強行脅迫當地的警察無線電掃描器播放其組織內吹捧角頭人物 El Chapo" Guzman 的歌曲。然而,其結果就像一首不祥之歌,在西部的電視節目中不斷湧出呈現,促使躲在黑暗角落的殺手伺機趨近。
這也難怪,多數的毒販老大總想要專屬的歌者,雖然只有少數歌手公開承認此點,但毒梟老大雇請專屬音樂人來為其寫歌作詞、歌頌其英勇足智,這已是不爭的事實。一位火紅的歌手接受《時代雜誌》訪問時提及,「我作一首曲能賺 2 萬美元,如果對方喜歡,我還能得到一台小貨車或類似的物品當作小費。」
另一位來自 Sinaloan 組織聘僱的年輕販毒樂歌手 Erik Estrada 則說,「我被要求創作販毒樂,我不能拒絕;我是個歌手,這是我要做的。有待一提,我家人居住在此地,我必須謹慎行事。」
在墨西哥,若歌手拒絕在毒品狂歡慶上表演或演奏,就是不明智之舉,將有身家性命之顧慮。
不僅如此,歌手和音樂人也常被毒梟老大招集起來,搭乘輕型飛機,在粗糙不平的機場跑道上降落,抵達於美國的 Sierras 區擔任演出。(接下頁)
Sergio Vega是最新的受害歌手,但應該不是最後一個 (圖:Sergio Vega專輯封面)
一名接受《時代雜誌》訪問的音樂人拿出他的筆電,秀出一張在 Sinaloa 某山區上為毒販慶生的照片:一把全新的 M-16 半自動步槍橫跨在這名音樂人的肩上,他就是在這此情況下完成演唱。事後他追述到,「這就是毒梟老大要的生日會,他要我在肩上有槍的情況下完成表演。」
■華麗登場 巔峰造極 幕後夢靨
對於歌手 El Komander 來說,即便他在演唱時華麗登場,但私底下卻非常害怕他所演唱讚揚的對象。
他還沉浸在另一位音樂人遭殺害的恐懼中,一段久久揮之不去的夢靨裡;今年 6 月,以 El Shaka 為藝名的歌手 Sergio Vega 駕車外出時,在高速公路上遭到挾持,對方逼迫他將車停在 Sinaloa 附近的休息站,隨即開槍掃射 16 槍。
一名業內人士說,這場謀殺案可能是因為 Vega 為了自己的利益,與某一家毒販組織合作太過緊密,遭到同業相忌所致。
然而,不管原因為何,El Komander 再三強調,「Vega 遭謀殺讓我相當震驚。我要強調,我不是任何人的傳唱者,我也不屬於任何派系。」
撇除幕後風險,對販毒樂歌手而言,目前可謂巔峰時期,能創作的題材源源不絕:不管是墨西哥政府為期 4 年的反毒梟活動,或是毒販組織間的內戰,歌手皆可輕易找到活生生、血淋淋的社會素材寫入歌曲之中。不過,這一行的競爭是殘酷的,歌手必須在時間壓力下,盡速創作出歌曲,最好是像小報消息的標題一樣出現的越快越好。
今年 7 月 29 日,洛杉磯出身的 Los BuKnas de Culiacán 樂團之歌手 Edgar Quintero 隨意聽著 Tijuana 廣播節目,赫然聽見廣播電台直播報導:在 Guadalajara 附近一個富裕市郊,當天聚集超過 100 支軍隊包圍了 Sinaloa 毒販組織中一名狂暴駭人的毒梟 Ignacio Coronel,而這名毒梟正是歌曲〈水晶之王〉(The King of Crystal)中描繪的角頭老大;毒梟老大 Coronel 是以貼身手槍鑲著珠寶而聞名,然而今年 7 月,他卻以非常「幫派式」的結局橫死於雙管手槍之下。
聽完廣播後,靈感瞬間報到的 Quintero 如是說,「我灌了幾口龍舌蘭酒,然後馬上振筆疾書,開始創作歌詞。」
Quintero 事後在電話訪談中向《時代雜誌》唱出幾句當天創作的歌詞;他為了避免麻煩,或招惹美墨境內的毒品販,於是在歌詞中把毒梟老大 Coronel 描寫成「來自 Sierras 的謙沖之人,卻不慎遭告密者出賣。」──他就是不想得罪這位人稱「水晶大帝」的毒梟老大及其黨羽。
原因無他,過去 10 年,Coronel 從墨西哥出口數公噸的毒品如脫氧麻黃鹼(其毒性更甚安非他命)與可卡因銷往美國境內,為其販毒的黨羽遍佈美墨境內,身為歌手的 Quintero 可不想為求歌詞寫實就得罪人、討罪受。不過,他還有一個其他音樂人可以忽略,但他絕不能忽視的緊窟咒──別在歌詞中批判 Sinaloa 組織中其他仍在世的角頭們,因為,「批判只會帶來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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