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看世界─領袖秘密餐廳

這間樸實無華的餐廳，供應炸肉排和燉肉等簡單基本的菜餚。賓客名單卻都是冷戰時期名聲顯赫的大人物，美國總統杜魯門、艾森豪、甘迺迪、卡特、雷根、法國總統戴高樂、蘇維埃領袖戈巴契夫都曾遠赴此地，更不用說德國總理勃蘭特（Willy Brandt）與柯爾（Helmut Kohl）當然也是座上嘉賓。

深色的木格板牆吸納他們的細語咕噥。不過忙著把餃子送進嘴裡的普通食客，若側耳傾聽還是可能聽到Peter Ustinov爆出星聞軼事把晚宴主人逗得咯咯笑，或者瞄到縮在角落的官員，正在謀劃下一屆聯合政府布局。

交易、陰謀、八卦在桌間徘徊飄盪，宛若香菸菸霧向上繚繞，經年累月在天花板印上深褐色的汙漬一般。

現年85歲的前德國外交部長Dietrich Genscher說：「這就好像政客沙龍，可以稱它波恩資深政客的客廳。」

這間餐廳名為Maternus，藏身在波昂區的溫泉小鎮Bad Godesberg，公園與別墅遍布，許多外交官、公務員駐紮此地半世紀之久，直到兩德統一9年後，德國中央政府1999年遷移至柏林為止。

牆壁上掛著好幾幅賓客來訪紀念照，以及民俗風味的錫罐和裝飾性的碟子，但隨著主人同時也是大廚Erwin Drescher-Maternus年屆退休，餐廳就要邁入歷史。

訪客說，這家餐廳的魅力很大部分應該歸功於精力充沛、啤性快活的女房東Ria Maternus，她對常客獻吻，出奇不意跳到餐桌上起舞。Maternus於2011年過世。

「Ria是個不可思議的房東，她很溫暖，總表現出當地特有的開朗情調，她的待客之道有自己獨特的方式，無論對方的階級或政治地位。」

Rio熱愛浸淫派對氣氛，「她五音不全但愛死唱歌。」1969年，年方22歲的Drescher-Maternus當了這家餐廳的廚師，並自Rio手中繼承，自此營運11年。「那些時日餐廳總是高朋滿座，我們得營業倒凌晨4、5點，不過她一點也不以為苦，反而其樂無比。」

Maternus不是間會令老饕豎起大拇指稱讚的餐廳，它供應的是萊茵蘭料理與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整排當地葡萄酒。Nowottny說：「它會這麼成功，應該是因為波昂實在沒甚麼美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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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Ria身段如此迷人，不過因此成為顯赫的政治人物聚集中心，還是稍嫌超過了點。位於萊茵河畔波昂，靜靜沉睡，但它並不只是一座平凡的首都。波昂自知是政府的臨時根據地，一旦東西兩德統一，它所承擔的歷史要角就將遞交予柏林。

有個老笑話是這樣說的：「這地方哪兒有夜生活呀？」一位訪客問，「當然有，不過美女們今夜都到科隆去了。」

一名英國記者Peter Norman於1970年代在波昂工作，回憶那段時光，他對波昂的開放性相當詫異。「我親眼看到Genscher（曾任德國內政部長、外交部長、副總理）穿過市集廣場，手上拎著一袋裝滿蔬菜的塑膠袋，旁邊完全沒有任何安全防護人員跟著他。我走進國會，沒人要我出示證件，當時的財政部長Helmut Schmidt向我迎面走來，我們談了好一會話。」

Norman說，蘇聯新聞機構俄新社記者Nikolai Portugalov被一家德國媒體揭發真實身分乃KGB（國家安全委員會，蘇聯情報機構）在波昂的情報頭子後，他仍如常出席一場記者會，並且泰若自然向Schmidt（德國前總理）提問，「Schmidt不動聲色的答覆他的問題。」

在一場訪談中，Genscher回想起在Maternus的一段尷尬時刻，那是1989年夏天戈巴契夫與時任蘇聯外長Eduard Shevardnadze進行國是訪問期間。德國當時的總理Helmut Kohl邀請哥巴契夫於自家共進晚餐，Genscher因此邀約Shevardnadze到他位於波昂附近的居所拜訪。

他已叮嚀外交部廚師團隊準備晚餐送到他家，但就在Shevardnadze抵達之前，廚師帶來壞消息，送往Genscher家的是只空盤子，原先說好的「美味的魚」因為種種意外而卡在幾英哩之遙。

所以Genscher只好帶著Shevardnadze到Maternus。Genscher由隨扈、保鑣與翻譯陪同步入餐廳時，看到一位同事就坐在隔壁桌。他是國務秘書Waldemar Schreckenberger，當時正在歡慶退休，同行者還有三位德國部長級人物，還有一名Genscher相信是CIA駐波昂一員。Genscher說：「我們走進去，他們已經喝了幾杯。」過了一會Schreckenberger站了起來，想向Shevardnadze自我介紹。「他開始一一介紹所有部會首長，而且說出全名，那位蘇聯翻譯無法跟上他的節奏，我想Shevardnadze一定一頭霧水，搞不好懷疑「沒送達的魚」是個詭計！那時氣氛變得很詭異，所以我說，Shevardnadze先生，當你返回莫斯科，你可以告訴KGB首腦：我親眼見到了那些在你們檔案內的人。」

每個人終於放鬆了，20年來Shevardnadze第一次能在大眾餐廳談笑風生，他送給Ria一大束花。Genscher說：「他非常開心，這對他來說是很棒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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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ternus並不適合做為正式國宴場地，領袖人物來到這裡通常是私人餐宴。前蘇聯總理葉爾欽也曾來訪，Drescher-Maternus說：「有個記者走進來，他突然消失在桌底下，一分鐘前他還坐在兩位女士隔壁，他和她們之間空了好大的位置。」他是醉了，還是只是要眼人耳目？「都是，他那時候喝伏特加，而俄羅斯當時又有拒喝伏特加的運動。他看記者開始忙碌，就回到位置上了。」

這間餐廳狹長蜿蜒，達官貴人喜愛坐在側室，以避免隔牆有耳。領袖代理人會事先來巡察廳內是否有竊聽器的蹤跡，「或者他們是來安裝的。」Drescher-Maternus說。

西德前總理Konrad Adenauer曾說服Ria拆掉幾面牆以擴大餐廳空間，她從善如流，也因為Adenauer的繼任者Ludwig Erhard喜歡，而特別新增一道菜色燉肉佐蔬菜「Pichelsteiner」到菜單中。

Ria的家族從1931年開始就住在這棟建築中。1945年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駐紮在此的美軍將Ria的餐廳當成軍用食堂，Ria曾經在餐桌上與巴頓將軍（General George Patton）起舞。

她從1949年開始接手餐廳，裝潢自此就沒什麼改變。彩色玻璃、綠色系座椅家具，為餐廳帶來平凡傳統的氛圍，惟有白色的桌布增添了一絲獨特性。

Ria過世時，波昂天主教會為她舉行幾乎是國葬等級的喪禮儀式，長椅擺滿會場，各國組織領袖齊聚，「有幾百個人得站著，因為座椅都已坐滿了人。不只現在的波昂人搶著來送Ria，Ria時代的波昂可是首都。」

自從政府與外交官遷移至柏林，Maternus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雖然廚房員工堅稱，還是有許多老市民和退休政治人物來到這裡品嚐過去的輝煌歲月，餐廳因此仍然活力十足。

Drescher-Maternus說：「他們很難過，因為這代表一個時代的終結。不過他們不應該太悲傷，因為Maternus現在將受到文物保護，它仍會是間萊茵餐廳，改變的輪軸在波昂緩慢轉動，不知不覺的。」

有300多人受邀參與Maternus最後的派對，Ria肯定希望大家「穿上你們的寬裙或皮褲，來狂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