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為何對「一帶一路」疑慮重重

摘自《「一帶一路」經濟學》 作者：梁海明 出版社：西南財經大學出版社

「一帶一路」上的不少中亞國家，是原蘇聯的加盟國家，一直被俄羅斯視為其戰略、資源和商貿等的戰略要地。中國推出「一帶一路」倡議，加強與中亞國家在能源、經貿和基建等領域合作，令俄羅斯警覺，擔心中國勢力越來越迫近俄羅斯的後花園，中國未來會取代俄羅斯成為中亞地區的主導國家。

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2015年中曾展開對俄羅斯訪問的行程，俄羅斯輿論當時大幅增加了對「一帶一路」的探討和報道。不過，這並非意味着俄羅斯各界對「一帶一路」興趣的增加，反而，俄羅斯各界對「一帶一路」表達了不少疑慮。主要疑慮包括如下幾個方面。

其一，擔心俄羅斯境內華人越來越多。

一百多年前的1896年，中國特使李鴻章代表清政府參加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大典，3月底從上海出發，途經南海、印度洋、黑海後再換乘火車，5月中旬才達到莫斯科。隨着「一帶一路」的建設，如果北京至莫斯科的歐亞高速運輸走廊建成，中國民眾駕車數日便可直達莫斯科，這對中國游客、商人而言是大大便利了。

但對俄羅斯民眾而言，在感到便利的同時，面對越來越強大的中國，內心深處也存有一些不安全感。俄羅斯地廣人稀的遠東地區，在620萬平方千米的面積上只有約七百萬人口，但中國東北三省的人口則超過了1.2億，與俄羅斯接壤邊界長達超過3200千米，大量中國民眾過去多年曾在俄羅斯遠東地區進行過貿易、工作和居住，俄羅斯曾估計，目前在遠東地區的中國人口或超過100萬人。

不少俄羅斯輿論擔心隨着高速運輸走廊建設，尤其是中國至俄羅斯的高鐵開通了之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中國民眾前往俄羅斯居住，再加上俄羅斯人口老化及出生率低已帶來人口危機，長此以往，居俄華人將會成為俄羅斯最大的少數族裔。在這種人口的巨大差異和漫長的邊界下，不少俄羅斯輿論對中國「一帶一路」這種增進兩國經貿合作、增加人員往來以及互聯互通的政策既歡迎又擔心。

其二，俄羅斯擔心中亞國家向中國越來越靠攏。

「一帶一路」上的不少中亞國家，是原蘇聯的加盟國家，一直被俄羅斯視為其戰略、資源和商貿等的戰略要地。中國推出「一帶一路」倡議，加強與中亞國家在能源、經貿和基建等領域合作，令俄羅斯警覺，擔心中國勢力越來越迫近俄羅斯的後花園，中國未來會取代俄羅斯成為中亞地區的主導國家。

尤其是現在中國已成為中亞國家最大的經濟伙伴，加上烏克蘭危機和克里米亞事件爆發之後，中亞不少國家擔心事件會在本國身上重演，因此加深了對俄羅斯的提防和顧慮，無論從地緣政治角度或經貿互動規模而言，中亞國家未來都比較容易倒向中國，俄羅斯憂慮難免會和中國在中亞地區構成利益正面沖突。

其三，俄羅斯要成為創造者，而非僅是參與者。

俄羅斯曾提出建立以俄羅斯為中心的歐亞聯盟（Eurasia Union），謀求在原蘇聯地區建立經貿聯盟，發展和壯大經貿往來，以此促進經濟發展，擺脫長期依靠出口石油、天然氣的發展經濟的困局。同時，雄心勃勃的俄羅斯，甚至希望通過歐亞經濟聯盟發展統一貨幣計劃，既可與歐元區相抗衡，又可作為重建新的歐亞帝國的首步。

但由於中國提倡的「一帶一路」戰略，和俄羅斯的歐亞聯盟構思有一些重疊之處，遭受歐美制裁、經濟陷入困境的俄羅斯，憂慮深度參與「一帶一路」，會影響甚至拖延其重新構建「歐亞帝國」的計劃，但如減少對「一帶一路」的參與，又可能累及俄羅斯經濟，這令俄羅斯左右為難。

隨着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俄羅斯的疑慮可能越來越深。中國要消除疑慮，增加俄羅斯對「一帶一路」政策的興趣，或可考慮在以下三個方面做出努力。

一是在「一帶一路」倡議背景之下，無論是中國民眾還是企業「走出去」前往俄羅斯，都應以行動告訴俄羅斯政府、民眾，中國人過來投資、經商，就是在商言商，合法經營，追求盈利，而非有其他政治目的，以此逐步消除俄羅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誤解。

二是要分配好利益。在俄羅斯視為後花園的中亞國家，中國在尋求自身利益的同時，盡量照顧好俄羅斯的利益，避免引發俄羅斯的反彈甚至是對抗，以維護當前中俄兩國的友好關系。

三是要避開分歧，求同存異。在推進「一帶一路」過程中，涉及存在分歧的地方，中國應盡量避免提及，避免刺激俄羅斯的神經。中國政府還可考慮主動提出歐亞經濟聯盟建設和「一帶一路」的建設相對接的方案，爭取中俄兩國實現共贏。

在中國「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之後，沿線國家中不僅俄羅斯出現疑惑，其他國家或多或少也有類似顧慮。中國如果能與俄羅斯協調好雙方的利益，減少俄羅斯的疑慮，使之願意與中國共同推進「一帶一路」倡議，那麼也很可能打造出中國與其他沿線國家合作的范例，成為推動「一帶一路」順利實施的關鍵的助力。

當然，筆者在這里也必須強調，雖然俄羅斯對「一帶一路」倡議有疑慮，但當前全世界最需要中國的國家名單當中，有俄羅斯的名字在里面。因此，在「一帶一路」中，俄羅斯未來會尋求平衡點，更多地開展與中國的合作。

這是為什麼呢？這是由於烏克蘭事件之後，美國與歐盟對俄羅斯祭出冷戰後最嚴厲的經濟制裁之劍，涉及金融、能源和國防等產業。俄羅斯日前對此反制裁，向歐美國家祭出農產品(000061,股吧)進口禁令，並開始轉向中國購買水果和蔬菜。

不過，俄羅斯未來對中國的需求，何止水果、蔬菜。在這里可以告訴讀者，俄羅斯在經濟、金融和外交等方面，將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中國。

一方面，歐美國家對俄羅斯實施經濟制裁，加上俄羅斯國內消費不振問題惡化，其經濟每況愈下，更糟糕的是，隨着歐美實施愈趨嚴厲的經濟制裁，俄羅斯預料很難長期熬過這些制裁，恐怕會進入經濟衰退，這將迫使俄羅斯尋求與非歐美地區的經濟體合作，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成了俄羅斯急需擁抱的對象。

尤其是在融資方面，俄羅斯以前嚴重依賴西方國家的融資平台，如今歐美在俄羅斯融資平台上實施制裁措施，旨在限縮俄羅斯金融機構與企業在國際資本市場的融資管道，進一步削弱疲軟的俄羅斯經濟，打擊投資人對俄國經濟在今年下半復蘇的信心。

對此，俄羅斯只能通過向中國大量借貸，以及增加向中國的出口，以支撐企業的生存、發展，來拉動俄羅斯的經濟發展。

另一方面，俄羅斯資金需要中國當避難所。受歐美經濟制裁影響，部分俄羅斯大型企業為避免遭美元融資市場列為「拒絕往來戶」，轉而將旗下持有現金調配至香港的銀行，轉持港元。

例如，由俄羅斯首富Alisher Usmanov持有的第二大流動通信商MegaFon表示，已將40%現金儲備兌換成港元，存放在幾家中資銀行。全球最大鎳生產商俄羅斯Norilsk Nickel公司也透露，近日忙於將現金儲備兌換成港元。此外，俄一家大型天然氣和石油公司早前表示，該公司面向亞洲的業務將提供人民幣結算，減少對美元的依賴。

讀者可能會很好奇，俄羅斯企業為何現在青睞人民幣和港元呢？這其實不難理解，香港是中國的特別行政區，在外交上會與中國中央政府保持一致，不會加入歐美對俄羅斯制裁的行列。同時，港元與美元掛鈎，事實上能有效替代美元，而且香港沒有實施資金管制政策，俄羅斯企業可以隨時將港元轉換成其他貨幣，加上港元匯率穩定，沒有波幅，香港金管局會在強方兌換保證（7.75）接盤，俄羅斯企業增持港元不會越買越貴，可以減少購買港元時帶來的匯率損失。

因此，過去俄羅斯企業及富人們鍾情倫敦，但現在歐美都不安全了，未來更多俄羅斯資金將涌往香港，把中國作為避難所。

此外，俄羅斯在國際外交上也需要中國，避免被國際孤立。烏克蘭事件之後，東歐國家也開始對俄羅斯深具戒心，尤其是原蘇聯加盟共和國波羅的海的愛沙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三國，看到波蘭、捷克和匈牙利融入歐洲後日漸繁榮後，更是與俄羅斯漸行漸遠，轉而向歐美靠攏。在國際社會中越來越孤立的情況下，向崛起的中國靠攏成為了俄羅斯的選擇。

對於中國而言，俄羅斯與歐美陷入對立關系，或帶給中國新的戰略發展機遇，尤其是能夠為「一帶一路」倡議的推進營造有利的空間。但是，面對俄羅斯主動投懷送抱，中國政府不應該是無原則的支持，而是應要求俄羅斯付出某些利益作為交換，例如可要求俄羅斯對中國與周邊國家的領土糾紛提供實際支持。在外貿方面，過去中國企業進軍俄羅斯市場頻頻碰壁，中國也可通過此次機會，要求俄羅斯向中國企業開放更大的市場等。只有如此，才符合中國的最大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