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沖基金交易員自述:華爾街交易大廳就像“滿是海洛因的街區”
鉅亨網新聞中心 2015-09-15 09:57
| 作者:山姆·波爾克(sampolk)
前對沖基金交易員,非營利組織groceryships創始人
在華爾街的最後一年,我的獎金是360萬美元(約合2100萬元人民幣)——我相當氣憤,因為這實在不夠多。我30歲,沒有孩子要撫養,沒有債要還,沒想過做慈善。我想要更多的錢,這就和一個酒鬼還想再來一杯的理由如出一轍,那就是我上癮了。
早在八年前,我就步入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銀行(credit suisse first boston,簡稱csfb),開始了我的暑期實習生涯。我知道自己想要變得富有,然而,當我開始為此努力時,我對財富的意義有了不一樣的理解。我是在讀了《說謊者的撲克牌》(liar s poker)這本書后來到華爾街的,書中描述了邁克爾·劉易斯(michael lewis)是如何僅僅憑借交易大廳里的兩年打拼,就掙得了22.5萬美元的獎金。這看起來是一大筆錢。每年的1月和2月,我都會想起那段日子,因為這是決定和分發獎金的日子,是掙大錢的日子。
我從父親那里了解到了成為富人的重要性。他是當代的威利·羅曼(willy
loman),是一名有著遠大夢想卻似乎從未將其變為現實的銷售員。他說,“想想當我賺到100萬美元時,生活會是什么樣兒。”他夢想著能賣電影劇本,可是現實里,他在賣櫥柜。而且生意不怎么樣。我們不時要靠母親做執業護理師的收入勉強度日。
父親相信,錢能解決他所有的問題。22歲時,我也這么認為了。當我第一次走進交易大廳,看著閃閃發亮的平板電視、高科技的電腦顯示器和布滿撥號鍵和各式按鈕、看上去就像戰斗機駕駛艙的那種電話時,我就知道,我這輩子究竟想要做什么了。那場景就好像交易員正在太空船里玩電子遊戲;如果你能贏得這場遊戲,你就會變成我最渴望變成的人——富人。
我能進入華爾街完全就是個奇跡。當我還是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的摔跤運動員時,就爭強好勝、野心勃勃,我每天都喝酒、吸大麻,還定期吸食***、利他林和搖頭丸。我有自毀傾向,這導致了我因為盜竊被哥倫比亞大學暫停了學業,我還因為和人打架被捕過兩次,因為同樣理由被一家互聯網公司給開除過。我從父親那里了解了憤怒。我依然能回想起他沖向我時,那張通紅、扭曲的臉。我在簡歷里抹去了自己的過失,靠謊言獲得了csfb的實習職位,我下定決心,不能錯失這個似乎是我最後一次機會的機會。唯一一件和實習職位同等重要的大事是我的女友,她是哥倫比亞大學排球隊的新人。不過,即使在和她戀愛時,假如喝醉了,有時我也會和別的女人搞在一起。
我實習開始三周后,她明智地甩了我。她說,我不喜歡你變成這個樣子。我無法埋怨她,可是我悲痛欲絕,都沒法起床了。在絕望之中,我給一位之前曾不情愿地見過數面的輔導員打了電話,向她求助。
她使我明白了,我在利用酒精和毒品來削弱我孩提時的無力感,她建議我放棄這些東西。我由此開始了一生中最難熬的一段日子。由於生活里沒了酒精和毒品,我感覺就像自己的胸膛被剖開了,心都被暴露在外。輔導員說,我濫用毒品和酒精,這只是一個深層問題的表象——她說這是一種“精神痼疾”。csfb沒給我提供全職工作,我心煩意亂地回到了哥倫比亞大學,繼續最後一年的學業。
畢業后,我給美國銀行(bank of america)的一名執行董事連續不斷地連打了三周的電話,蒙他開恩,給了我這個毛頭小子一個機會,我在那里謀得了一份工作。經過一年的冷靜沉淀,我變得頭腦清晰、目光敏銳、工作賣力。第一年工作結束時,我激動地收到了4萬美元的獎金。生平第一次,我不需要在取錢之前查自己的余額。不過一周后,一名只比我入行早四年的交易員被csfb挖走時,拿到了90萬美元。這筆錢相當於我獎金的22倍,一開始,我是既妒忌又驚訝,然而一想到這個行業能掙這么多的錢,我就變得興奮不已。
接下來的幾年里,我像瘋子一樣地工作,開始在華爾街的梯隊里青云直上。我成了一名債券和信用違約掉期交易員,這是業內最掙錢的職位之一。我在美國銀行工作了僅僅四年后,花旗銀行(citibank)給我提供了“1.75x2”的職位,意思是我將在兩年里獲得每年175萬美元的酬勞,我靠著這個升了職。我開始和一名美麗的金發美女約會,在邦德街租了一間帶閣樓的公寓,月租金為6000美元。
我感覺自己太了不起了。在25歲的年紀,我只要抓起電話,跟我的經紀人之一打個招呼,就可以去曼哈頓的任何一家餐廳——比如per se和le bernardin——就餐,這些經紀人用不封頂的娛樂款項來討好交易員。我只需向經紀人暗示一下,自己或許對尼克斯隊(knicks)對湖人隊(lakers)的比賽感興趣,就能坐在現場的第二排。其中的滿足感不僅和錢有關,還和權力有關。因為我如此聰明、如此成功,所以,理應由別人來討我開心。
然而,我依然受到妒忌的困擾。在交易臺前,從實習生到執行董事的所有人都坐在一起。當你旁邊的人掙了1000萬美元,100萬或者200萬美元看起來就不那么誘人了。盡管如此,我還是對自己的進步感到興奮。
我的輔導員沒有分享我的喜悅。她說,我也許在用金錢使自己感到強大,就像我用毒品和酒精這么做一樣,還說也許精力集中在醫治我的內傷,而不是積攢更多的錢上,也許會對我有益。“內傷”?我想這個說法也許有點扯遠了,於是我到一家對沖基金公司上班去了。
現在,我和億萬富翁一起並肩共事,我成了一個精力充沛、貪婪無比的家伙。我會琢磨,假使我的同事愿意的話,他們會如何買下密克羅尼西亞,或者成為紐約市的市長。他們不僅是有錢而已;他們還有權——那是超出在le bernardin訂到一張桌子的權力。參議員們會到這些富翁的辦公室去。他們是皇族。
我想掙到10億美元。僅僅過了五年我就會這么想,這是讓人驚訝的。從拿到第一筆4萬美元獎金時的興奮,已經到了我在對沖基金工作第二年時“僅僅”拿到150萬美元時的失望了。
不過最終,其實是我那些富得離譜的老板們,幫我看到了無盡財富的局限。我當時正在和他們中的一人及其他幾名交易員開會,他們在談論新的對沖基金規定。幾乎華爾街的每個人都認為這是一個糟糕的主意。我問道,“可是總的來說,它對這個系統更有好處,不是嗎?”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我的老板嚴厲地白了我一眼。我記得他說,“我的腦力不足以讓我從整體層面思考這個系統。我關心的只是,新規則會怎樣影響我們的公司。”
我的感覺就像是肚子上挨了一拳。他已經那么有錢,還在擔心自己損失錢財。
從那一刻起,我開始以新的眼光看待華爾街。我注意到了金融危機之后,交易員因為政府限制獎金發放,對政府進行了尖酸的批評。每當提到加稅,我能從他們的語調里聽出憤懣之情。這些交易員對威脅他們獎金的任何事或任何人都不假辭色。你有沒有見過吸毒者毒品用盡時的樣子?他會用盡一切手段——比如冒雪走上20英里,搶老奶奶的錢——就為了能來上一針。華爾街就和吸毒者的情況一樣。在發放獎金前的幾個月里,交易大廳開始讓人感覺就像《火線》(the wire)里沒有了海洛因的街區一樣。
我總是滿懷妒忌地看著那些比我賺得多的人;現在,我第一次為他們、為我自己感到羞愧。我一年掙的錢比我母親一輩子掙的錢還多。我知道這不公平;這不對。是的,我思維敏捷、長於計算。我有市場歡迎的那種才華。然而,到了最後,我並未真正地干過任何事。我是一名衍生產品交易員,對我來說,如果信用衍生品不復存在,這個世界幾乎不會有任何變化。跟執業護理師差遠了。以前覺得很平常的事情,現在看來是極為扭曲的。
我最近拜讀了泰勒·布蘭奇(taylor branch)寫牧師小馬丁·路德·金博士(rev. dr. martin luther king jr.)和民權運動的三卷本著作,“自由乘車者”(freedom riders)從大巴上下來,走進憤怒的暴民中的場景,深深地印入了我了腦海。我對自己說,如果我活在上世紀60年代,我也會在那輛車上。
但我其實是在騙自己。世上的不平事有的是——極端貧困、監獄人口膨脹、性侵事件泛濫、肥胖危機。我不僅沒在幫助解決這其中的任何問題,而且還在從中牟利。2008年市場崩盤時,通過賣空高風險公司的衍生品,我賺了一大筆錢。全世界都在破產,我卻在賺錢。我眼看著危機一步步逼近,卻沒有幫助可能受到最大打擊的人們——那些銀行賬戶里沒有100萬美元的人——我還利用危機賺錢。我女朋友幾年前對我說,我不喜歡現在的你。她說對了,她一直都是對的。只不過現在,我也不喜歡那時的我了。
已故的社會學家、劇作家菲利普·斯萊特(philip slater)在1980年的一本書中描述了對財富上癮的症狀,但是上癮的研究者們很少關注這個概念。就像醉酒駕車的嗜酒者一樣,財癮患者對所有人都是一種危害。與其他人相比,財癮患者尤其應該為目前出現的裂痕負責。這種裂痕正不斷擴大,讓我們曾經偉大的國家陷入分裂。對於富人和窮人之間的巨大而有害的鴻溝,以及中產階級的毀滅,財癮者也應該負責。只有對財富上癮的人才會覺得1400萬美元的工資合情合理——包括850萬美元的獎金——這是麥當勞的首席執行官唐·湯普森(don thompson)在2012年拿到的數目,當時他的公司為員工印制了一本手冊,告訴他們如何靠低工資生存下去。只有對財富上癮的對沖基金經理才會懷揣數億美元的收入,然后為了讓一個稅法漏洞繼續存在而到處游說,因為這個漏洞讓他需要繳納的稅率低於他的秘書。
盡管經歷了徹悟,但離開這一切仍非易事。一想到錢越花越少,還有要放棄未來的獎金,我就感到害怕。我最害怕的是,五到10年之后,我會因為放棄了一個成為真正的重要人物的機會而懊悔不已。人們都覺得離開的想法是發瘋,這愈發讓我難以下定決心。2010年,我已經逐漸減輕的財癮最後發作了一次,我要求獲得800萬美元的獎金,而不是360萬美元。我的老板說,如果我再留下來工作幾年,他們會提高我的獎金。但我還是離開了。
第一年真的很難。我只能用“戒斷反應”來形容我的經歷——我會半夜驚醒,對缺錢感到恐慌;為了看看哪個前同事升職了,我到處搜尋新聞。但慢慢地,情況開始好轉——我開始意識到,我的錢已經夠用了,如果我需要賺更多錢,我也有這個能力。但是我的財癮並沒有完全消失。有時我還是會買彩票。
在我辭職后的三年里,我結了婚,在監獄和青少年拘留中心進行過戒酒戒毒的演講,給領養系統里的女孩子們開設了寫作課,啟動了一個叫做groceryships的非營利項目,幫助為肥胖症和貪食症所折磨的窮人家庭。我比以前快樂多了。我感到自己好像真正做出了貢獻。隨著時間的流逝,扭曲感減輕了。我看到了華爾街念的那本經——我們比其他人聰明、勤奮,所以這些錢是我們應得的——背后的真相:對上癮者的合理化。距離讓我明白了我當時體會不到的東西——華爾街是一種有毒的文化,助長了那些不顧一切地想要感到強大的人的自大感。
我是幸運的。吸毒和酗酒的經驗讓我意識到,自己對財富的追求是一種上癮。我和咨詢師幾年來的共同努力,幫助治愈了總是感到受傷和力不從心的那部分自我,所以才有了辭職所需的足夠的核心自我意識。
有幾十種不同類型的12步互助小組——包括匿名戒除雜亂協會(clutterers anonymous)和匿名戒除網癮協會(on-line gamers
anonymous)——正在幫助各種類型的成癮者,然而目前仍然沒有匿名財富成癮者協會。為什么呢?因為我們的文化鼓勵、甚至是贊賞這種癮。看看任何一個報攤上的雜志封面吧,都是名人和ceo們的醒目頭像,超級富豪在我們的文化中是神一般的存在。我希望,我們都能正視這個事實:財癮之所以能對我們國家產生如此大影響,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
總的來說,我認為,如果一個人很富有,而且認為自己擁有的錢已經“足夠了”,此人就不是財癮患者。在華爾街,根據我的經驗,這種“夠了”的感覺很少見。一個人整天抱怨自己的工作,但是為了給2000萬美元的銀行賬戶中再添200萬,他又工作了一年,這就叫上癮。
我最近收到了一名對沖基金交易員的郵件。他說,盡管每年賺幾百萬美元,他還是感到壓抑和空虛,但卻無法鼓足勇氣離職。我相信,還有許多這樣的人。也許,我們可以組成一個團體,共同面對我們的癮。如果你認同我的文章,但又不愿辭職,那么,至少往正確的方向上邁出一小步吧。讓我們建立一家基金,人人都把年終獎的25%之類的放進去,我們就可以利用這筆錢,幫助一些真正需要我們狂熱追逐的這些錢的人們。團結起來,我們說不定可以為世界做點真正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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