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問題看“樹木”更要看“森林”

【背景】朝鮮於今日12時（北京時間11時30分）發布“特別聲明”稱，朝鮮方面6日進行了氫彈試驗。此次朝鮮核試驗引發了各方關注，朝鮮此次核試驗有什么目的，會產生哪些影響？中國又該如何應對？對此盤古智庫組織相關學者對此事進行了點評。本文為盤古智庫談朝鮮核問題系列的第三篇。
文|樊吉社，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戰略室主任、盤古智庫特約研究員 文章摘自《盤古智庫》公眾號

朝核問題延宕已久，近溯可至2002年10月時任美國助理國務卿凱利訪朝揭開朝鮮發展濃縮鈾項目的“蓋子”，進而誘發第二次朝核危機以及隨后的多邊會談；遠溯可至1993年朝鮮宣布退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進而誘發第一次朝核危機和美朝談判；再遠則可溯及冷戰期間朝鮮開始啟動寧邊反應堆。

冷戰結束初期迄今，朝核“危機”狀態基本沒有消解，朝鮮作為東北亞“火藥桶”的地位不斷得到鞏固。但在我們對朝核問題的觀察中，往往見到更多“樹木”，而忽視了日漸茂盛的“森林”。

何為朝核問題的“樹木”？朝核問題跌宕起伏的二十余年中，歷經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次生“危機”，包括但不限於：朝鮮陸續出現的天災、朝鮮內部重要政治人物命運的跌宕起伏和生老病死、金家三代領袖的權力交接、朝鮮的核能力發展、朝鮮導彈能力的提升、朝鮮在東北亞的各種挑釁、朝鮮半島南北雙方起起落落的和解進程、美朝之間的相互“過招”與“斗法”等等。這些都是朝核問題上的“樹木”。

過度聚焦於這些“樹木”，導致各國僅在朝鮮半島次生危機發生的當口，短暫地檢討、分析朝核問題的走勢與影響，采取僅有短期效應的危機應對動作；待危機消彌，朝鮮半島趨穩，朝核問題從各國外交議程上降溫、從媒體“雷達”上消失，朝鮮半島的下一次次生危機繼續醞釀、發酵、再生，而朝核問題依然難尋持久解決之道。

何為朝核問題的“森林”？朝核問題的“森林”實質為朝鮮、朝鮮半島和東北亞地區大的地緣政治和地緣安全圖景。這個“森林”包括但不限於：朝鮮有無能力發展所謂“核遏制力”？朝鮮是否決意“擁核”？“擁核”或者“無核”的朝鮮如何塑造朝鮮半島乃至東北亞的地區安全圖景？“擁核”或者“無核”的朝鮮如何影響或者間接塑造美國在東北亞的地區安全架構？朝核如何牽動東北亞各國關係的互動？等等。

迄今朝鮮已經進行了四次核試驗，每次試驗之后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質疑或者叩問：朝鮮的核試驗是否系常規彈藥爆炸？朝鮮有無能力試驗鈾彈？朝鮮所謂氫彈試驗是否可信？這些質疑或者叩問是必要的，也是有價值的。但是，如果將朝鮮發展“核遏制力”放在一個較長的歷史時段觀察，這些質疑或者叩問多少顯得多余。朝鮮於2005年初表示，朝鮮已經掌握了核能力，2006年10月進行第一次核試驗；朝鮮2009年表示要為輕水反應堆建設獨立的核燃料循環能力，並且鈾濃縮技術取得了進展，2010年11月美國前核試驗室主任海克教授訪問寧邊，朝鮮帶他參觀了安裝了大約2000臺較為先進離心機的濃縮鈾廠；朝鮮2010年曾經表示進行了氫彈相關試驗，2015年12月表示擁有核彈，2016年1月6日宣告進行了氫彈試驗。過去十年間，朝鮮核能力穩步推進，雖然朝鮮可能“當掉了褲子”、“勒緊了腰帶”，但朝鮮已經提供了足夠多的事實向世界宣告：發展核武器，我能！在朝鮮相繼擁有分離钚能力、濃縮鈾能力、進行四次核試驗之后，再度質疑朝鮮是否具備發展核武器甚至擁有核武庫的技術能力、材料能力和經濟能力，已經毫無意義；朝鮮是否決意“擁核”的叩問同樣喪失判斷基礎。這是朝核問題上與核相關的“森林”。

從地區安全形度看，一個核能力的羽翼逐漸豐滿、“擁核”決心日漸堅定的朝鮮一定程度上正在重構朝核問題上的各國博弈，甚至重塑東北亞的地緣政治和地緣安全圖景。朝鮮擁核讓東北亞牽涉各國持續但效用有限的外交投入；朝鮮擁核強化現存的、誕生於冷戰期間但冷戰結束二十多年仍未消解的美國“輻輳”同盟地區安全架構；朝鮮擁核讓美國獲得研發、部署導彈防御系統的新動力(310328,基金吧)，獲得增加東北亞軍事部署、拓展美日和美韓以及美日韓聯合演訓的新理由；朝鮮擁核在東北亞的地區“核效應”同樣令人擔憂的。這些是朝核問題上與地區形勢相關的“森林”。

經歷二十余年經久不息的朝核危機，朝核問題的觀察者已經看了過多的“樹木”，隨著朝鮮聲明“進入了擁有氫彈的核國家前列”、“只要美國不終結窮兇極惡的對朝敵視政策，那么即使天塌下來，朝鮮也絕不會中斷核開發或放棄核武”，是時候看看朝核問題上的“森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