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人：中國歸國留學生 「海龜派」在就業市場的困境

「我在1980年離開中國，當時口袋僅揣著3美元」，Li Sanqi回憶道。在中國走過暗無天日的「文化大革命」後，他是首批被允許赴海外求學的留學生。就像大多數成功人士一樣，他的表現出眾，在德克薩斯大學(University of Texas)晉升到一個令人夢寐以求的職位，更創辦幾家科技公司。他在有機會協助建立世界級跨國企業的情況下回到中國，如今他是中國電信業巨頭華為的高階主管。

Li是「海龜派」的傑出代表，海龜，意指「海歸」，長期以來，中國各界無不讚揚海外歸國留學生引進先進技術的貢獻。過去這批人在就業市場無往不利，享有優渥報酬，可惜好景不再。海龜派不再獲得各界推崇，薪資差距逐漸縮小，有些人甚至找不到工作。有人戲稱他們現在應該是「海藻」。回首過去海龜派的貢獻，這是個令人詫異的轉變。

中國「歐美同學會」今年已經成立100年了，身為歐美同學會一員的Wang Huiyao，觀察到一共有五次海龜回國潮。第一次發生在十九世紀，當中有中國第一條鐵路建造者和第一位大學校長。第二和第三回都發生在1949年前，許多人是國共兩黨領袖人物。1950年代許多人赴蘇聯深造，這是第四波，江澤民、李鵬等領導人都是。

第五波發端於1978年，是目前最大規模回國熱潮。從那年起，中國大約有260萬人赴海外求學。近幾年中國的留學生已經擴大到每年40萬人。多數留學生留在海外，但回到中國的110萬人，已經促使中國出現了改變。Wang認為，前三次回國潮促使中國出現革命性的變化，第四次促使中國現代化，第五次促使中國全球化。

海龜派協助中國經濟與世界接軌，他們創辦百度等重量級科技公司，許多人成為跨國企業中國分公司的高級主管，他們幫助中國連結全球商業、政治和通俗文化。

那麼，為什麼他們的重要性出現下降？幾項研究表明，海龜派平均要等上更長的時間，才能升到一個位置並不高的職位，跟本地員工的工資差距也比較小了。原因之一是應屆畢業生就業市場疲弱。另一個因素是，隨著中國國內市場起飛，電子商務等產業不斷發展，這些發展花上幾年時間待在國外唸書的留學生並不熟悉。風險資本公司Qiming Ventures的Gary Rieschel說，10年前，投資人只投資那些從美國矽谷回來的人，現在投資人轉而支持本地大學畢業的企業家，他們更熟悉本地消費型態、網遊習慣以及微博等社交媒體。

中國經濟繁榮，高速成長，本地管理者開始擺脫他們的自卑感。中國社交媒體巨擘騰訊的高級主管表示，他仍會從外國公司挖角海龜，卻發現他們管理本地工程師有困難。一名歐洲投資銀行家指出，海龜派經常堅持透明、菁英管理和道德等西方國家概念，這造成他們在中國超級達爾文主義經濟中處於弱勢地位，在中國，大家更在意老闆或客戶想要什麼，竭盡所能完成目標。

即便是在中國的外國公司，徵人時也越來越挑剔。德國管理諮詢業者Roland Berger的Yannig Gourmelon說，跨國公司的利潤大幅壓縮，導致鍍金海龜的薪酬減少。

還有另一種解釋：許多新近回國的海龜素質低下。過去只有頂尖學子才被允許出國攻讀學位，政府獎學金的競爭激烈。可是，隨著收入增長，許多資質中等的學生有能力花錢出國唸書，就讀大學的辦學品質堪慮，唸出來對就業也沒什麼作用。等而下之的是，因為西方國家經濟走下坡，許多人回國時根本沒有任何工作經驗。

有能力的海龜少了，而且最頂尖的中國留學生仍停留在國外。獲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資助的研究成果發現，畢業5年後，獲美國博士學位的中國留學生，仍有92%的人留在美國，印度是81%，南韓是41%，墨西哥是32%。

為了吸引這些超級巨星回國，中國政府不惜血本啟動「千人計畫」，提供優渥補助和津貼。中共組織部正要求各地領導人和大學校長，完成吸引人才的目標。在Wang和香港科技大學David Zweig即將發表的論文中，他們認為在此方面，中國「或許是全球最積極的政府」。

然而，這些做法有效嗎？結果似乎難以預料，儘管提出這些政策，歸國企業家仍面臨諸多問題：勞動力和土地成本攀升、侵犯智慧財產權猖獗、貪污腐敗嚴重。一流科學家根本沒什麼人回去。Wang和Zweig的論文解釋了原因：「如果中國希望吸引一流人才回國，北京就必須對學術和科學機構進行根本性的改革」，以此打破行政機關在徵人與資助上的權力。

令人頭痛的事實是，面對祖國，海外中國人的內心糾結。在華為工作的Li看上去就是典型海龜，他的妻子和小孩依然居住在美國。除了提高補助以外，中國官員還需要加強法治、剷除貪官、淨化空氣、淨化水資源以及保障食品安全。這些都做到了，海龜派一定會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