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看世界─緝毒不歸路

美墨邊境毒品交易猖獗，墨西哥近來大力掃毒，甚至出動軍隊對抗。(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毒品戰爭日益激烈，罪犯與執法者之間的界線也越來越模糊不清，墨西哥邊界的臥底警員 Salvador Martinez 就是因為跨界太遠，落得成為了階下囚。

德國《鏡報》專訪了曾任職於美國緝毒署的 Salvador Martinez，由他一路以來的歷程回首這 20 多年來的美墨邊境的毒品現況，更討論他由執法人員淪為犯罪者的過程。

臥底初體驗

Martinez 的職業生涯就從「150 公克的海洛英」開始。他當時約了毒販在墨西哥 El Paso 市的一家餐館會面，中午用餐時段人來人往，但這樣正好，越多目擊者風險就越小，雙方都喝著冰茶，Martinez 像毒販要「黑焦油海洛因」，也就是當地黑話的「黑的」。

「錢在哪？」毒販問，「角落那邊。」Martinez 答。Martinez 學會含糊其詞，絕對不說清楚錢的確切地點、總數多少、人在哪。「到 Tiffany 酒吧那裡交貨。」毒販如此說。

Martinez 身懷 1.5 萬美元，帶著上好膛的 Glock 9 釐米手槍去交貨，且故意讓對方看到。Martinez 表示，在毒品這一行裡，帶著槍才明智，這樣對方才知道你是認真的，如果有必要你是可以轟了他的頭的。

毒販指著角落表示毒品位置，這時 Martinez 拿出一條紅圍巾擦了擦額頭，緝毒組一看到約定好的信號，立刻撞開大門衝進房內，大喊「不許動！DEA！不許動！」亮出手銬，Martinez 臥倒在地。

這是他第一次為 DEA 臥底，DEA 也就是美國緝毒署，他心跳狂跳，意識到這是他新生活的開始，他是一個臥底警察，責任重大。

18 年過去，再度回到 El Paso Martinez 已經 50 歲了，身材圓滾，但還看的出過去力量的痕跡，回首過去他有無限感慨。(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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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阿密風雲終究只是影集

1973 年，當 Martinez 還只是個在街頭玩耍的小孩時，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森 (Richard Nixon) 召開記者會正式宣示，美國的全民公敵就是「藥物濫用」，為了打擊對抗，有必要發動一波全新、全面的攻擊，因此尼克森成立了 DEA，負責截獲墨西哥邊境的毒品。

Martinez 的父親是一名公車司機，家裡雖窮但 Martinez 卻上了大學，他對他未來的生活充滿想像，也因此他必須要拿下學位才行，Martinez 攻讀的是犯罪學，他曾經幻想能夠像 80 年代當紅影集《邁阿密風雲》中的臥底一樣，每每遊走在犯罪邊緣，但最終還是回歸正途。

在 DEA 面試中，Martinez 表示他想為美國效力，他想要做好事，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工作其實並不符合他想像中的緝毒警察，Martinez 待的小組就像個足球隊一樣，最喜歡說的就是髒話，與其說他們是要做好事，倒不如說 DEA 的宗旨實為摧毀邪惡，身為菜鳥的 Martinez 開始嚼菸草、說髒話、留長髮，穿尖頭靴和絲襯衫、穿耳洞戴耳環，對於在另一頭等待他的未來他一無所知。

在警校中他的指導老師交給 Martinez 佩槍、警徽，他學習毒販的穿著、打扮、談吐，有時候值勤時他的確得扮演毒販，其他日子裡他則是警察，他成為了對抗組織犯罪的有利武器，開始過著衝鋒陷陣、圍繞金錢、武器、腎上腺素、飆快車、被壓制在地的生活。Martinez 說他當時其實很害怕，然而恐懼是一種非美國式的情感，而他效力的正是美國，因此他武裝自己，成為另一個人。

1989 年，就在 Martinez 警校畢業之前，美國總統布希 (George H.W. Bush) 演講時再度強調了毒品是如何危害美國社會、戕害美國幼童，Martinez 不願看見任何孩童受到危害，因此他把這場美國戰爭當作了他自己的戰爭。

販毒其實是高度專業的物流

Martinez 的職業生涯中，跟各式各樣毒販交手過。他們從被逮的小毒販口中套出情報，讓這些小毒販轉做線人安排他們與其他毒販交易，Martinez 多與這些毒販在偏僻的倉庫中交易，這些毒販之間有特別的打招呼手勢，這當中要是出了差錯恐怕就是生與死的差別了。

Martinez 表示，毒品交易其實像是高度專業化的物流公司，沒有人會像電影一樣，用刀割開包裝，然後以舌頭來驗貨，這麼做只會讓舌頭麻痺。

毒品這一行皆低調不聲張，頭頭更是神出鬼沒，每個人都怕他們，但是沒有人真的看過他們。據說全球最有權勢的毒梟 El Chapo Guzmán 上次敢光天化日之下公開出現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他在 15 名保鑣的護衛下走進了餐廳，保鑣把餐廳裡裡外外都包圍，沒收其他 30 位客人的手機，Guzmán 開心的跟大家打招呼，吃完了他的牛排和明蝦，付清所有客人的帳單後就閃人了。(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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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tinez 認為，走私販毒就像是打拳擊，問題在於雙方的量級不同，毒梟擁有更多的錢、更多的權力、更多的經驗，且不需遵守規則。

1995 年，Martinez 首度前往墨西哥貧民窟 Juárez 值勤，時任美國總統為柯林頓 (Bill Clinton) 表示，美國應該要更盡力地阻止毒品滲透，Martinez 與它有志一同。

墮落的開始

Martinez 第一個臥底任務與墨西哥警方共同合作，當時他親眼目睹當地警察對抓到的毒販刑求，毆打、灌水，甚至電擊，他因此開始思考，他當初立志的「做好事」到底成了什麼，他每天都告訴自己他打贏了他的戰爭，國家也會以他為榮，然而這場戰役什麼時候才有勝利的一天？

一開始，Martinez 以為他把工作和私人生活的界線分得很開，警察 Martinez 和一般人 Martinez 是不一樣的，但是犯罪思考每天每天漸漸地滲入了他的思考模式。

他開始不拿搜索令就搜索他人房屋，如果他發現了毒品，再事後補申請搜索令，他知道有個人為販毒集團工作，不過他毫無證據，然而他還是下手逮人，經過三周的法院審理後，該男子因證據不足當庭釋放，Martinez 轉而告訴墨西哥警方，一待該人進入墨西哥國境立即遭到逮捕。

除此之外，Martinez 更深層告白，他說許多人就這樣消失於墨西哥，他們葬在永不會有人發現之處，或是被老虎啃了，或是被鯊魚吃了。「我們沒有設法抓住所有壞人，有時候我們只是給墨西哥警方名字清單，然後說『做你該做的事』，接著這些人就這樣消失了。」Martinez 如是說。

執法者淪為罪犯

Martinez 的緝毒生涯更為他的家庭招來了厄運。他年僅 27 歲的表弟 Bruno 就在 Martinez 結婚週年紀念日時被人射殺，身中兩槍倒臥在購物中心停車場中，當天傍晚警方就逮捕了槍手，一名出身 Juárez 的 13 歲男童，毫無任何動機。

Martinez 的親友要他找出真相，Martinez 因此前去拜訪的母親，想要瞭解為何會發生槍殺，但 Juárez 的母親沈默不語。(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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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uno 死後三年，Martinez 接到男孩殺手將出獄回到 Juárez 的消息，當時他與一名墨西哥警察，同時也是線人的 Jaime Jañez 在一起，Jañez 聽聞消息後，立刻表示，在 Juárez 有幾個人欠他人情，如果 Martinez 想要他可以幫他殺了那個男孩，而 Martinez 說了好。

幾周過後，幾名 FBI 幹員前來拜訪 Martinez ，一開始他以為這些人是來談與 DEA 的合作，但 FBI 幹員卻開始宣讀起了 Martinez 的法律權益。

Martinez 不知道 Jañez 為什麼出賣了他，也許是因為他是一個守法的公民，也或許是因為 FBI 付了更多的錢買情報，總之證據確鑿，錄音、影片一應俱全，Martinez 以謀殺未遂的罪名遭判 87 個月的有期徒刑。

Martinez 本企圖打擊罪惡，然最終卻淪為罪犯，他與墨西哥毒販的差異只在於一個口袋裝的是毒品，一個身上配的是警察證件。

七年牢獄省思

在獄中，Martinez 發現原來有一種身份的罪犯處境比兒童性侵犯更危險：警察。在獄中，Martinez 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他曾在 DEA 工作，若有人問起他為何入獄，他只說洗錢，若有人問起他的職業，他則說他是名老師，若還有人要再深究，他也不會說真話。

七年牢獄期間，他一個朋友也沒有交，他開始深度思考，是否美國不再緝毒人們會比較快樂？或是若毒品合法化，就不會有毒梟和警察？那他也就不需要告訴墨西哥的警方讓毒販自此消失於人間？而 Bruno 或許還依然活著，他也就不會要求暗殺，也依然會是自由之身待在家裡摟著妻子？

不過他的最終結論還是：「合法化感覺就是不對勁。我們必須要保護美國免於毒害。」

2006 年，Martinez 還深陷牢獄中，當時的墨西哥總統 Felipe Calderón 矢言傾全國之力打擊犯罪、打擊毒梟，開始與美國攜手合作，在墨西哥國內部屬武力打擊毒梟，爆發了多次激烈戰鬥。(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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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tinez 在獄中為他的行為下了註解，他認為他是無辜的，他的所作所為並不正確，但也並非錯誤，他只是簡單地採用了他所學到的方法。

Martinez 出獄後轉職成為了保釋擔保人和賞金獵人，保釋擔保人是美國特有的工作，專門保人出獄，Martinez 為他們支付保釋金再從中收取費用，若是這些人棄保潛逃，Martinez 就把他們逮回來，一開始 Martinez 做的有點生疏，不過現在已經很上手了。

2012 年春天，有許多拉丁美國國家領袖都建議將毒品合法化，美國總統歐巴馬如此回應：「我不認為將毒品合法化會是解答」。DEA 現在預算高達 30 億美元，員工人數高達 1  萬多人，過去六年來有 6 萬人在墨西哥毒品戰中喪命。

這場毒品戰役打得轟轟烈烈，但尚未結束，誰是勝方還未知曉。(文：鄭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