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力：為何任志強要炮轟混合所有制？

2014亞布力中國企業家論壇進入第二天，任志強繼炮轟六十年來的歷屆政府后，又將“炮口”對準了混合所有制：混合所有制的好處其實就是可以讓國有企業化妝逃跑，現在國有企業管理層很討厭政府不懂行的指揮和管理，企業可以借混合所有制的名義把政府轟走，借產權變化來改變治理結構，實現國有企業管理的現代化。

這個炮轟確實轟到了不少人。就在前一陣，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名譽院長厲以寧等經濟學家就認為，把混合所有制的發展作為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實現形式，是十八屆三中全會的一個重大突破。

我們先把概念弄清楚。

簡單來說，混合所有制經濟，就是公有制與私有制的中間體，是在堅持公有制為主體的條件下，把公有制與非公有制結合起來的新的所有制實現形式，既有公有制經濟，也有非公有制經濟，今後將不存在國進民退的概念。

任志強提出的質疑是，民營企業如何進入國有企業？法律能夠保障民營企業的利益么？過去每一次“民進”都是血淋淋的經歷，民營企業還有膽子去找國有企業混合么？

但任憑任志強再怎么炮轟，混合所有制也是必須要走的。因為仔細想想，混合所有制不就是剛好能為實現政企分開創造產權條件么？

我國經濟體制改革從一開始就把政企分開作為企業改革的主要任務。但是時至今日，收效並不顯著。究其原因，就是在原經濟體制下，國有企業運行的產權基礎是單一的國有制，政府是國有企業唯一的投資主體和利益主體，政府作為企業的老板，不可能不關心自己所投資本的回報，在不存在其他利益主體與之制衡的情況下，政府要插手和干預企業的生產和經營決策，也就理所當然；另一方面，企業靠在政府身上也有諸多便利，如企業自己無法解決的事情，政府一出面，就能順順當當地得到妥善處理，企業虧損，也不用自己承擔責任，反正有政府幫助籌集貸款和救濟職工，在這種情況下，企業也樂於躺在政府的懷抱里吃安逸飯。

所以，無論是從政府角度還是從企業角度，都未必真心實意愿意政企分開。如要真正做到政企分開，只有一條出路，即必須構建能夠實現政企分離的產權基礎，在國有經濟內部，引入其他形式的所有權，使得原國有企業的投資主體多元化，造就不同利益主體相互制約的混合所有制。

這確實是，如果混合所有制了，企業不再是單一國有經濟的利益載體，而是各種不同經濟利益的代表。既然不同經濟利益主體之間相互制衡，那么在企業的發展問題上就要相互協商，政府作為股權持有人之一，已不可能任意支配和左右企業的投資、生產、經營和分配決策，這樣，企業一方面不再受政府的操縱，另一方面也不能再依賴於政府，政企分開在混合所有制基礎上可能變成現實。

但注意了，只是可能而已，沒說一定會。混合所有制要想像高層希望達到的那種效果，是有前提條件的。

“新加坡模式”，得到無數中國官員熱捧。國內官員“學習”這個小邦的熱情有時讓人覺得匪夷所思。舉例來說，可以說幾乎每一天，都可以在新加坡找到幾百名以上的各級中國政府官員，以培訓的名義在各種場合出沒。

盡管私有的和外資的大中小型企業林立，新加坡卻並不是以私有制為主導的市場經濟。政府所擁有或控制的企業在經濟中占到的份額達到六成以上，政府全資的淡馬錫投資公司管理的資產將近2000億美元。另一個控股公司，新加坡政府投資公司負責管理新加坡的外匯儲備，資產規模更大。

新加坡也是混合所有制的，但新加坡不同的地方，在於它的國有企業和其他地方的國有企業有著很大的不同，就是它們在商言商，效率至上。新加坡的混合所有制下的國企在市場上的成功，得益於以下四個條件：第一，從公司法到破產法，國企和其他企業適用同樣的法律，在同樣的市場法則之下運作，法律面前公司一律平等；第二，新加坡政府高薪招聘一流管理人才去經營這些企業，這一方面為精英人才提供了出人頭地的機會，另一方面提高了企業的管理水平；第三，建立執行嚴格的公司治理和內控機制，杜絕可以讓“內部人”鉆空子謀私利的漏洞；第四，以嚴刑峻法來打擊貪腐，對腐敗零容忍，一經發現，必然嚴懲，腐敗分子沒有任何僥幸逃脫的可能性。

看來任大炮再度將炮口對準了混合所有制，實際上，並非像媒體宣傳的這么邪乎，一番充滿火藥味的言論與其說是全盤否定混合所有制，實際上只是質疑怎么能讓這種可能性變成真。而中國要想真正發揮出混合所有制的威力來，必須多學習學習新加坡模式。

在國企的管理上，其實就是要“管多、管少、不管”並舉。凡和出資人有關的事情，都要嚴格管起來，少管企業人事，不管企業內部事務。當然，以“管資本”為主，肯定會推動國資委大大削權，國資委要懂得壯士斷臂。以前國資委扮演的角色，可謂既是“老板”又是“婆婆”。今後要著重履行好出資人的職責，不能再像“婆婆”一樣給企業下具體的經營指標。

今後，當混合所有制得以推廣，我們希望看到這么一個前提：國資委只能選擇參與監管企業的治理，同其他非國有股權持股者共同建設好企業的董事會，國資委必須通過董事會發揮自己的作用。今後政府將只管國資，而不干涉國有資本的具體事務，這樣的混合所有制才是真的發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