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烏龍派出所」

（新聞專題）日本的「烏龍派出所」（葉柏毅報導）

就在今年一月七號，日本神奈川縣的川崎市警方，出了一個大包，他們在訊問一名強姦嫌犯「杉本裕太」時，竟然讓他逃脫了。據瞭解，「杉本」當時是被被帶到日本地檢署川崎分部接受審訊，當時有律師、警察和檢察官在場。依日本的審訊習慣，檢察官在審訊嫌犯時，嫌犯是要綁上腰繩的，但杉本當時並沒有上手銬，於是他竟然就趁著空隙，掙脫了警察，逃離川崎地檢署。由於杉本算是重刑犯，因此逃脫的消息傳出之後，日本群眾人心惶惶，警方不但顏面無光，而且如臨大敵，神奈川縣警方立即升高警戒層級，不但發布全面通緝，並且進行海陸空三面大追捕，出動了四千名警力，九百輛警車、兩架直升機以及四艘船舶，務求抓回杉本。還好，杉本隔天就在橫濱市裡的一處公園中，被警方發現，結束了這場烏龍鬧劇。

不過還記得嗎？這似乎已經不是日本警察第一次鬧出烏龍事件了。二○一二年，兩位台灣女留學生在東京住所慘遭割頸殺害，疑似犯案的台灣男留學生，在被日本警方逮捕之後，同樣也是準備偵訊時，警方沒有發現這名男學生身上，預藏有水果刀，而在這名嫌犯下車時，竟然得以自刎身亡，震驚日本社會。日本警視廳偵查員警，回答媒體詢問說，為何沒有對這名男學生，上手銬腳鐐時表示，因為這名男學生在被捕時，相當合作，沒有抵抗，因此也就沒有對他上手銬、腳鐐，沒有想到竟然因此，造成了他得以自刎，也讓全案成了「半懸案」。另外，二○○七年三月，一名在日本教英文的英國女性「琳賽．安．霍克」，在日本遭到殘忍殺害，而日本警方雖然查出來嫌犯是一名叫「市橋達也」的男子，卻怎麼都抓不到他，引發琳賽的父母，極度不滿，還到日本去擊鼓鳴冤，甚至差點演變為英國與日本的外交事件，在市橋逃亡的兩年七個月當中，日本警方不但背負了沈重的壓力，同時媒體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探討為什麼日本警方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市橋達也。還好後來市橋在大阪，因為行跡可疑遭民眾舉發，終於落網，要不然的話，以日本警方這麼漫無章法地大海撈針，恐怕這起殺人案想破也不容易。

日本媒體就報導說，包含「杉本裕太」脫逃事件在內，日本在八年當中，就已經發生五次嫌犯逃脫事件了，而且還包含一次台灣留學生嫌疑犯自刎事件。日本警察到底發生了什麼問題，導致類似事件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呢？這或許可以從幾個角度來看。就整體環境來說，正如政治大學國關中心亞太所所長蔡增家教授所曾經指出過的，二次大戰之後的日本，之所以能夠維持低犯罪率，最重要是來自於社會的約束力，而不是法律。因為在日本，社會約束力大於法律約束力。犯過罪的人，在社會上一向是很難立足的，同時甚至連犯罪者的家人，都會遭受社會無情的排擠。正就是在這種社會的集體約束力下，讓日本人不敢，也不願意輕易地犯罪。但在這種情況之下，就出現了三種現象：一、日本社會長期以來，是靠著社會與自我的約束力，來維繫社會秩序穩定的；而隨著經濟長期低迷不振，與少子化，父母過度寵溺子女等種種因素的影響，日本社會已經逐漸失去這種約束力。

所謂「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如果一般人的經濟狀況已經出現問題，社會上的多數人，都要為本身的生活擔憂的話，那麼也就不會那麼在意他人對自己的看法，因為只有活下去，才是最要緊的事。如此一來，社會約束力當然會層層下滑，這也就是大家為什麼會喟嘆「人心不古」。在大環境不佳的影響之下，已經不太有人會擔心面子問題，這是導致日本社會治安越見敗壞的主因之一。

二、警察的戰力降低，這與前一點是互為表裡的。以往，由於日本社會對個人行為，有強大的約束力，因此警察不需要太費心神去處理治安事件，只要警察身影一出現，大家多半都會忌憚三分，因為就算沒有做什麼不好的事，若是進了派出所，面子總是掛不住，所以民眾們多半都能少一事就少一事。長期以來，在民眾能自我約束的情況下，日本警察在維護社會秩序上，並不費力；然而也正由於如此，讓日本警察太過於相信本身的權威，與民眾的自制力，不能體察社會大環境的改變，因而也降低了本身的應變能力，所以才會頻頻出包。試看幾起讓嫌犯逃脫，或是那一起未徹底搜身，而造成台灣留學生嫌犯自戕的事件，主要都是肇因於警察認為「嫌犯頗為合作，態度良好，所以不需上銬」，而在杉本裕太事件中，則是警方太過大意。既然杉本裕太被視為是惡性重大的嫌犯，怎麼還能夠脫去嫌犯的手銬，只綁上鬆垮的腰繩呢？如果接連出問題，都還引不起日本警界的重視的話，那日本警察體系的問題就大了。

因此也就導出第三點，也就是日本警察還是屬於公務體系的一環，固然不能否認有人戮力從公，但也有不少是因循陳規、應卯處事，不求有功，只求無過的，這從日本最受歡迎的日劇「大搜查線」就可以看得出來。「大搜查線」是日本影劇史上的特例，它雖然是警匪劇，可是劇情重點，卻不是放在警方如何辦案，而是在描述基層員警辦案的苦樂，並且不時挖苦日本警界的一些僵化制度，與不合理的現象。由這種大開日本警察玩笑的「大搜查線」，卻會成為日本「最受歡迎百大日劇」的第一名，也可以看出日本人對日本警察體系的僵化，有多麼反感與無力，只能靠日劇搞笑來諷刺，而日本警政體系，也確實到了需要檢討的時刻。

在日本，有一部連載長達三十七年的長壽漫畫，大家應該相當耳熟能詳，叫做「烏龍派出所」，烏龍派出所的巡察長「兩津勘吉」，平時打混摸魚，不過一但案件發生時，卻能夠靠著主角威能，打遍天下無敵手，解決一切棘手案件。然而，這畢竟只是漫畫，現實世界當中，是有不少打混摸魚，毫無戰力的員警，可是卻不可能會有無敵的兩津勘吉，否則日本就不可能在最近一段時間當中，連續出現那麼多因為員警疏失而造成的漏洞。真實世界的「烏龍派出所」，可就不那麼好笑了。日本輿論已經一再批評警界沉，主其事者或也應該要重視這樣的問題，畢竟今時已不同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