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成澤遭犬決」的新聞說起

從「張成澤遭犬決」的新聞說起（葉柏毅報導）

北韓領袖金正恩之前大舉整肅姑父「張成澤」的消息，舉世矚目。一些好事的媒體，也開始打探，金正恩到底是怎麼處決張成澤的。各式各樣的說法都有，不過其中最駭人聽聞的，莫過於所謂的「犬決」傳聞。所謂的「犬決」是：張成澤與五名親信，全身赤裸，被關進鐵欄，再放入一百二十隻餓了三天的東北獵犬，把這六個人撕咬直到啃光。由於這樣的說法一來驚悚，二來還頗符合北韓一向給人的神祕調性，所以媒體也就一傳十、十傳百地煞有介事繪聲繪影地往外傳。

幸好我們身處網路時代，雖然網路容易讓人以訛傳訛，也還好總是會有頭腦清楚的人們，去追查這種看來簡直像魔幻小說的瘋狂情節，到底是真是假。有部落客與其他媒體，在詳細追查「犬決」消息來源之後發現，所謂「張成澤遭犬決」的說法，應該是一則發自中國大陸的微博玩笑，結果竟然被拿來當成真事報導。

有部落客就指出 ，張成澤等遭「犬決」的消息，最早是來自一名叫做「平壤崔成浩」的新浪微博用戶。這個「平壤崔成浩」，本來是把這件事情，當笑話來寫，不過發現這則博文的香港文匯報，不知道是沒搞懂，還是故意以假亂真，竟然把它當成新聞來發；而既然已經有媒體開了第一槍，其他媒體發現有了引述來源，也就不管消息真假，紛紛跟進，終於讓「張成澤被犬決」這種匪夷所思的說法，傳遍全世界。

等到激情過後，也會有具反省力的媒體去思考，為什麼這種荒誕不經的事件，媒體會連查證都不查證，就報得跟真的一樣？試想，有什麼樣的鐵籠或鐵欄，可以放得下六個人，還有一百二十隻東北獵犬？這是連流浪動物收容所都很難做得到的事吧。然而這種可說毫無常識的傳聞，為什麼媒體會信以為真？美國「休士頓紀事報」在今年一月三號的評論文章中就指出，所謂「犬決」這種事情，只要靜下心來看，就會發現「一丁點的合理性都沒有」。評論指出，必須要知道，北韓官方對發佈任何消息，絕對會極為小心謹慎，北韓當局絕不如外界所先入為主地如此瘋狂，所以「犬決」這種事，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也有美國媒體指出，張成澤怎麼死的，其實並不重要。因為金正恩處決張成澤這整件事，與宮廷鬥爭沒什麼差別；但這對西方人，特別是美國人來說，本來就是很新奇少見的事，因此在這樣的基礎上，再添加什麼更離奇不可思議的情節，也會讓人不以為怪。

其實，真正追究起來，這整起荒腔走板的報導亂局，關鍵只有兩個：一個在於「傳聞」，一個在於「北韓」。因為是「傳聞」，所以媒體可以加上「據說」、「據瞭解」或「有消息指出」，至於內容是真是假，閱聽人信不信由你；因為是「北韓」，一個一般人認為神祕落後的地方，所以從大家如何報導北韓的，就可以看出，還是幾乎不脫一個基本的成見框架，也就是一般媒體所習於灌輸套用的「北韓印象」。英國廣播公司（BBC）高級撰述「澤克」就評論說：一般人對北韓的刻板印象，就是它「異常陰森而且瘋狂」，再加上北韓異常封閉，所以無論傳聞多麼荒誕不經，也不讓人意外，反正北韓的消息，一向就難於查證。「華盛頓郵報」也評論說，類似「犬決」這樣的事情，放在世界上其他哪個國家，都不可能被採信；偏偏若是在北韓，再怎麼怪的事情，也還是能夠上版面。也許媒體編輯們，應該要藉著這次「犬決」事件反省的是：大家平常是怎麼看待北韓、怎麼想像北韓，以及北韓是如何被誤解，乃至於被妖魔化的。而事實上，除了北韓之外，很多人事物，不也正是因為媒體的既存立場，而遭到扭曲、誤解，乃至積非成是的嗎？「犬決事件」或許最終證明只是鬧劇一場，不過，倒也不失是一個很好的媒介素養教育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