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家開講】鐵漢不畏戰 世紀鋼鐵集團董事長賴文祥
鏡週刊 2020-04-15 15:57
賴文祥出身嘉義農村，沒有高學歷與富爸媽，他自嘲是「台灣土狗」，只能苦幹實幹、不畏戰，鎖定獵物就全力衝刺。
國中畢業即北上三重當學徒，退伍結婚後，自己創業當老闆，從製造鐵窗開始，一路做到鐵皮屋、鋼構建築，市場走下坡時力拚轉型，在各界質疑聲浪中堅持以小搏大，砸 60 億元打造台北港做基地，切入中鋼也卻步的風電市場，3 大國際離岸風電開發商上門求合作，去年營收 24.03 億元，終於止跌回升。
世紀鋼鐵集團董事長 賴文祥
出生：1959 年生（61 歲）
家庭：已婚，育有 1 女 2 子
現職：世紀鋼鐵集團董事長
學歷：嘉義縣社團國小、大林國中
經歷：鐵窗老闆、鐵工廠老闆
嗜好：泡茶、抽雪茄、園藝
座右銘：能力不足用時間彌補，體力不足用意志力抵抗
經營心法：誠信、堅持，永不放棄
厚度逾 15 公分的鋼板，在捲板機運作下，從平面慢慢彎成直徑 4 米、高 12 米的巨大圓筒，這是離岸風機水下基礎的基樁（Pin Pile）一部分，對接後成品有 90 米，它就像房子地基，要打入海底，扮演穩固風機系統及塔架的重要角色。
學徒做起 苦幹奠根基
「我們台北港的廠房深度有 120 米長，完工以後就是觀音廠做完運到那邊對接。」在各行各業深受武漢肺炎疫情所擾，陷入經營困境之時，世紀鋼鐵集團卻不受影響。為了下半年要交貨給丹麥風電廠沃旭的 81 支 Pin Pile，工廠 24 小時不斷電、員工分 3 班加緊趕工。董事長賴文祥巡了一圈、確認進度之後，才脫下工程帽與護目鏡，回到辦公室。
16 歲就進工廠當學徒，與鐵為伍 45 年，從窗戶、鐵皮屋、大樓、道路橋梁做到離岸風機，體積與格局愈來愈大，賴文祥沒怕過，對他來說萬變不離其宗，「都是鋼鐵啊！基本都一樣，只是鋼構大部分是四方形、平面，可以翻轉焊；水下基礎是龐然大物、是圓的，東西不會動人要動，倒吊、仰焊、立焊，各種角度，技術要很高。」
這幾年政府力推離岸風電，為了根留台灣，要求開發商得跟本土業者採購，除了沃旭，世紀鋼鐵還和 CIP（哥本哈根基礎建設基金）簽有 60 支水下套筒式塔架（Jacket）合約，業務量開到 2025 年。當家的賴文祥當然無法閒著，桌上一堆待簽核文件，快速看完後簽下「Lai」，他壓低原本宏亮的音量透露：「簽這個筆畫比較少。」其實，這是他少數能拼寫出來的英文單字。
切入離岸風電市場，客戶與合作對象幾乎都是阿兜仔，習慣講台語的賴文祥跟英文始終不熟，「我只會說 yes、no、thank you、good morning。」發音還微帶台語腔，草根性十足的他，笑著招認自己不只 ABC，連ㄅㄆㄇㄈ都唸不完，不會打電腦，手機靠手寫輸入，「細漢就對讀書沒興趣，九九乘法表從二一得二開始，背到後面會跳過。我就是台灣土狗，沒有富爸爸、富媽媽，又沒有高學歷，只能靠苦幹實幹。」
兒女病痛 創業兩頭忙
今年六 61 歲的賴文祥，來自嘉義縣大林鄉的務農家庭，上有 3 個哥哥，下有 1 個妹妹。兄長都是資優生，拿縣長獎、鎮長獎畢業，而他是萬年倒數第二，「只贏一個智能有障礙的。像我這種厝嘸錢、擱袂曉讀冊（家裡沒錢又不會讀書），就去當學徒啊！」
國中畢業，提著茄芷袋（提袋）、買好車票，就這樣向前行到台北，透過鄰居介紹，賴文祥靠站三重的家庭式工廠，學做鐵窗。吃、住靠師傅，一個月做 30 天、薪資 400 元。「剛開始學要卡乖ㄟ，人家叫我們做就做，人家休息我們繼續掃地。」直到退伍結婚，先成家後立業，1983 年租了間房子，自己當起老闆。
「一個班長二個兵，我跟我老婆，再加上一個 16 歲的徒弟，十幾坪的廠房，就住在裡面。」那年代治安不算好，多數人都會裝鐵窗防小偷，雖是剛創業，他在三重耕耘已久，前老闆工作量太大還會轉介，案子應接不暇。「一般透天厝大概是 4 層樓，客戶如果在 3 樓，我跟徒弟就從樓上把繩子放下來，老婆後面背著女兒、前面挺著大肚子蹲在一樓綁，上面二個人再拉上去固定。」
日子辛苦但安穩，兒子出生前後一連串事件卻讓生活亂了套。那時女兒才一歲多，發現髖關節先天性脫臼，走路長短腳，到馬偕開刀治療，即將臨盆的妻子陳杏雪陪病，他負責賺錢，「有一次從三重騎機車到桃園工作，回程可能太累了，自撞安全島，傷到腦，瞳孔已經放大。」
賴文祥「好狗運」在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以為否極泰來，兒子出世又讓賴文祥陷入低潮。「先天性顎裂很嚴重，連到喉嚨裡，3 個月就要手術一次。覺得好像所有的厄運都在我身上了。」他露出苦笑，除了日子難熬，也是不捨孩子小小身軀不斷接受手術，「那時候是最潦倒的時候，人家要來收電話費，老婆還要殺豬公湊零錢。」
技術升級 轉型闢商機
醫藥費、生活費，各種經濟壓力逼迫，賴文祥很快恢復工作，小孩帶在身邊，大人忙大人的，他們在一個小角落自己玩。陳杏雪陪著一起打拚，「就憨憨地跟他做，夫妻倆一個衝，另一個就要挺。」
1987 年，賴文祥和朋友到日本看見他們用型鋼蓋大樓，「咱擱咧做窗門，哪有機會翻身？」回國後毅然決然抵押祖厝貸款、跟朋友周轉，湊了 600 萬元跟 2 個股東合資成立世紀鋼鐵廠，在桃園觀音做起鐵皮屋生意。
「經濟開始發展，只要願意做，一年要賺幾十萬、100 萬元真的沒有很困難。」個性海派不造作的賴文祥直言：「以前請客戶，很流行去北投，交際應酬飲燒酒，營造廠愛喝，做公家機關的也要喝。」喝到半夜 1、2 點，隔天一大早再到公司。之後生意愈做愈大，蓋大樓、公共建設，「第一棟是三重天台戲院，後面還有中壢遠東百貨、松山車站鋼構工程都是我們做的。」
快速成長的轉捩點，是 1994 年承接台積電八吋晶圓廠的鋼構工程。「我是墊背，沒人要做才有機會做。」當時因為技術門檻高，連日本鋼構廠都卻步，「我從基層學技術起來的，想得到方式解決，台積電就發包給我。」一戰成名，此後世紀鋼鐵成為電子業建廠的最愛，聯電、南亞科、友達、群創都是客戶，「價錢比外面的廠房好。電子廠獲利好，也不會殺價殺那麼多。」
但亞洲金融風暴後，大建設減少，鋼構市場每況愈下，供過於求讓業界削價競爭，即使拿下案子，利潤卻相當薄，營業額雖然有十多億元，但有時賺的還不夠本錢，「員工、廠房、機器折舊，都是開銷，所以一個月賠 500 萬元還是要做。」
怕最後被迫關門，他思考著要轉型。「土狗就是嗅覺靈敏，哪裡有好康都清楚。」2013 年政府推動「陽光屋頂百萬座、千架海陸風力機」，賴文祥嗅到商機，「台灣 98％能源靠進口，如果對岸干預、壟斷，咱就吃力了，只有風跟日頭用之不盡、取之不竭。」
切入風電 標重件碼頭
衡量陸上風機用鋼量不多，他鎖定水下基礎，帶著幾個懂英文的同事，時不時飛往歐洲考察。丹麥、德國、義大利，到處去參考人家的碼頭，「不認識也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圍牆，站到車頂上偷看。」
評估後，賴文祥覺得技術與理念不是首要之急，「水下基礎都 70 幾米高、重量 1,000 多噸，最重要的是要有廣闊的土地可以儲放、組裝，還要有承載力比一般碼頭大 10 倍、20 倍的重件碼頭，沒有這二樣，根本沒辦法做。」
押寶風電，股東力勸賴文祥別衝動，「連中鋼股本 1,000 多億元都評估說風險高不做，我們股本才 17、8 億元。」但他就像善獵的土狗，面對大型獵物毫不畏懼且堅不放棄，意志比自家鋼材還硬，「中鋼主管很多是讀書人，不是黑手上來，比較保守，看見一支像高樓大廈的東西不知道怎麼做，會怕，評估報告當然就寫很高嘛！我說我是最大股東，這深淵有多深？會不會淹死？我都是先跳下去的那個人，不會拿他們的錢開玩笑。」
反勸成功，他從南到北找碼頭，2015 年標下尚在填海造陸的台北港南碼頭，當時零競爭者，除了因為放眼望去還只是一片海，也是風電產業仍不被看好，無人知曉碼頭的重要。前幾年，為了建設廠房少接不少案子，營收逐漸下滑。「只要巢做好，氣候到了鳥就會飛過來。」雖然沒讀什麼書，賴文祥常常可以說出頗有哲理的話，眼光也精準地讓人驚訝。現在的客戶沃旭能源、CIP 及達德能源沒有一個是他自己開發，「台灣重件碼頭是稀有土地，政府要求需本土化，外商問一問就知道台北港的廠是世紀鋼鐵的。」
接下訂單後也是一連串的考驗，風機在台灣是全新事業，樣樣都是從零開始。大手筆投入 60 億元，設備新買，沒有任何既有的師傅能請教、團隊可以挖角，人員都要培訓，「去年我們成立焊工學校，網羅丹麥教師過來，一個月要花上百萬元。」
擴大版圖 攻日本市場
除了技術，外語也成必要能力，面對客戶，賴文祥總需要翻譯在側，希望員工能與外國人應答如流，他請來英語雜誌的外籍老師在下班後開課，「我都跟孩子講：『爸爸沒讀書，你們要幫我讀。』在公司跟員工說：『你們要替我讀。』」留學英國的女兒賴惠華，現在在財會部門，也處理子公司世紀風電業務；留日的兒子賴俊成則擔任特助，同時負責南向的緬甸廠。
從鐵窗、鐵皮屋、鋼構再到風電，賴文祥的事業版圖愈來愈大，「為什麼我可以拿那麼多訂單？因為我馬不停蹄。就像跑一百公尺全神貫注只要 15 秒，如果有人叫，一分心就會輸了。」嘉義北上的窮小子，用鋼鐵般的意志與硬頸求勝的土狗精神一路往前衝，賴文祥不只想要立足台灣，未來還要打入日本市場，打造離岸風電基礎鋼構王國。
採訪後記：基樁塔架當狗寶貝名字
賴文祥在辦公室戶外陽台設置了泡茶室，這是他放鬆與招待客人的空間。每天他會抽 2 根雪茄，算是慰勞自己，「現在沒什麼應酬喝酒，也沒什麼特別的興趣，就只有抽雪茄、種樹跟養狗、養魚。」他開心地帶著我們去看自己的狗寶貝，沒料到竟是 2 隻像熊一樣的藏獒，還分別取名為 Pin Pile（基樁）、Jacket（塔架），徹底把事業跟興趣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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