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家開講】小零件鑄成金 光隆精密董事長呂皇甫
鏡周刊 2020-03-12 11:08
51 年前，呂皇甫的爺爺呂國震靠著一塊牛排鐵盤在台中起家，後因日商入股，轉進車用零件領域。
家族世代從事金屬加工，呂皇甫卻跑去別人的鞋廠上班，直到 2005 年才回家工作。他不打價格殺成一片紅海的乘用車零件加工，專攻冷門的商用車市場。以少量多樣和高度客製化，帶領光隆躍升台灣最大的商用車零件廠，闖出 10.9 億元營收。
呂皇甫小檔案
- 出生：1974 年生（46 歲）
- 家庭：已婚，育有 1 子 1 女
- 現職：光隆精密董事長
- 學歷：東海大學法律系、逢甲大學經營管理學院碩士
- 經歷：鞋廠開發人員、台中第七商銀法務專員、光隆經營企劃室專員
- 休閒：看布袋戲、看足球賽
- 座右銘：我就是品牌
- 經營心法：少量多樣、高度客製化
「 我們是福州當地指標企業，也是第一批復工的企業。」上個月，光隆精密在台北舉行上市前業績發表會，董事長呂皇甫一上台，開口就先安撫投資者因武漢肺炎疫情，可能導致工期延誤的憂慮，也為 3 月中的掛牌上市掃除地雷。
呂皇甫（左 2）接下董事長後，繳出業績連年成長的成績單。
高度客製化 用過會上癮
光隆專攻商用車底盤，以及柴油引擎系統等關鍵金屬零件加工，是台灣最大的商用車零件廠。相較於載運人員、座位不超過 9 個的乘用車，商用車指的是巴士、貨車等，光隆是 Volvo 卡車的一階供應商，客戶還包含全球最大柴油引擎廠康明斯（Cummins）、歐洲最大汽車零件供應商德國馬牌（Continental）、瑞典煞車系統廠瀚德（Haldex）與浙江銀輪，2018 年營收為 10.9 億元。
這場業績發表會，和大工業、百德機械等協力廠商、呂皇甫的太太黃季薇都出席力挺，光隆集團總裁、呂皇甫的父親呂崇文則安靜地坐在台下，把光環留給台上獨子。
46 歲的呂皇甫，是光隆精密第三代。初次在光隆福州廠見到他，呂皇甫身著窄版合身西裝與駝色大衣，搭配三宅一生後背包，時尚度爆表，打破外界對汽車零件加工廠老闆的刻板印象。
上月中，光隆集團總裁呂崇文（右）特別出席光隆上市前業績發表會，替獨子呂皇甫（左）站台。
站在產品展示櫃前，呂皇甫介紹：「這是即將取代傳統鼓式煞車的碟式煞車系統，那是未來輕量化的鋁件，還有這是柴油引擎廢氣再循環（EGR）閥座，幾乎都是光隆的獨門產品，也是未來商用車零件的發展主流。」
與全球大廠緊密合作，光隆的祕訣在年產 600 多件產品、少量多樣的高度客製化。「我們什麼都做，只要客人要求，我都有辦法把它生出來。」呂皇甫打趣地說：「我常在講，客人不能沒有我們。因為吃過光隆的口水、用過光隆的產品，你會上癮。」
6 年前，呂皇甫從父親呂崇文手中正式接棒。儘管他上任後已繳出營收連年成長的好成績，但受訪時，語氣仍透出一絲緊張。畢竟，這一仗不只代表這家在台中創立 50 餘年的老牌金屬加工廠，他還要替自己爭一口氣，「人家都說富不過三代，身為第三代，我想在我手上把公司變得更不一樣。」
鑄鐵業起家 引日商入股
呂皇甫的爺爺呂國震早年留學日本，回台後，進入稅務機關與金融業工作。他發覺早年在台灣投資 1 條鑄鐵設備近 1 億元，是資本密集的產業，進入門檻高、競爭者少；1969 年，他找上畢業於台北工專（現台北科技大學）機械工程科、現任光隆最高顧問張武隆成立光隆，生產牛排鐵盤、鑄鐵鍋等，兒子呂崇文負責外銷業務。「那時幾乎全台灣的牛排鐵盤都是我們家供應的。但台灣牛排館不多，產品以外銷歐洲跟美國為主。」
彼時，光隆年營收突破 3 億元，生意做得順風順水。1988 年，日本三菱商事（Mitsubishi Corporation）與 ISUZU（五十鈴）來台尋找合作夥伴，看中光隆在金屬加工的實力，決定共同入股光隆 12.43％。「那時台灣經濟起飛，慢慢有人有能力投入鑄造。」眼看競爭者增加，「我爺爺認為不是今天做得不錯，就只專注在這一塊。如果我們做汽車零件，對手要切入是非常困難的。」
1988 年，日本三菱商事與 ISUZU，看中光隆在金屬加工的實力，共同入股。（光隆精密提供）
在日商入股下，光隆順勢從牛排鐵盤跨入乘用車汽車零件業，並供貨給中華汽車、裕隆等車廠。「這個重大的決策，打下光隆日後發展的基石。」呂皇甫說：「日本人指派顧問到公司輔導，我們也換了一套新的全自動鑄造設備。沒有這些，光隆現在對金屬材料的熟悉，以及和國外客戶的應對進退不可能那麼順。」
光隆以鑄造牛排鐵盤起家，呂皇甫說，當時全台的牛排鐵盤幾乎都由光隆供應。（翻攝網路）
小開不接班 鞋廠跑基層
呂皇甫是家中獨子，從小備受疼愛，但他大學卻跑去念法律系，沒想過要回家上班。只是他畢業那年，適逢台灣修改法條，不想多浪費 1 年時間重新準備司法考試，在好友介紹下，呂皇甫進入台中一家外貿鞋廠上班，擔任開發人員。
「我起薪只有 2 萬 2 千元，那時對自己也沒有什麼期許，能安然度日就不錯了。」呂皇甫負責和設計師溝通開發鞋版、搭配材料，從零開始的他，還曾被外國設計師羞辱。「因為童鞋的轉印圖案不符他的標準，他在停車場拿鞋子丟我：『這是什麼 fucking shoes？』」
「當時我入行 3 年了，你以為很得心應手的時候，這輩子第一次被丟鞋子。鞋廠老闆、研發人員都在，我真的覺得很丟臉，回家還哭了一下。」呂皇甫回憶：「那個設計師其實犯了業界的大忌，拿鞋子丟人，代表你對產品不尊重。」由於年輕時嘗過苦果，他接下光隆後也要求下屬，絕不能拿產品羞辱員工。
在鞋業界待了 6 年，2003 年，呂皇甫原本要派赴中國大陸管鞋廠，因碰上 SARS，被家人勸退，他轉行進入台中第七商業銀行擔任法務。2 年後，因第七商銀與國泰世華銀行合併，他才回光隆上班。「我的個性是，家人沒說，我就不會提，直到我爸說『你不要在外面浪流連了』，我才回來。」
光隆以鑄造起家，因應輕量化需求，預計投入 7 千萬元增加鑄鋁產線。
退出紅海戰 轉攻商用車
1990 年代末期，正是中國乘用車市場起飛的時候，光隆曾想揮軍大陸，但日本股東對投資中國有疑慮，直到 2004 年，日商撤回海外投資後，光隆才在福州設廠生產乘用車零件。跟呂皇甫從小玩到大的表弟、福州精工總經理黃雨亭是第一批先遣部隊，他說：「我們比同行晚了很多年才來。如果早十年，光隆的規模是現在十倍速發展。」
為增加顧客黏著度，呂皇甫（中）與表弟、福州精工總經理黃雨亭（右），正在討論如何增加產品重力測試的次數。
但大陸乘用車市場競爭激烈，中國大型車廠背後又有國營企業支持，光隆登陸腳步慢，根本難以競爭。呂皇甫自知不能越級打怪，在苦尋出路的同時，轉機出現。
2005 年，SIEMENS VDO 到中國找尋汽車零件供應商。呂皇甫評估，商用車市場雖小於乘用車，單一零件一年可能只有幾萬件的量，不易形成規模經濟，乏人問津。但乘用車零件利潤在 10％以下，商用車毛利卻超過 20％，且光隆當時除生產乘用車零件，還有外銷日本的建築與農業機械零件訂單，若不接乘用車訂單，仍可維持公司營運。他大膽說服長輩，砍掉供應裕隆、中華汽車、中華台亞等貢獻營收超過 25％的乘用車煞車底盤訂單，「結果砍掉後，毛利反而轉正，還減少庫存。」
柴油引擎廢氣再循環（EGR）閥座，因可節能減碳，近年逐漸成為商用車的標配。
轉投商用車市場，光隆先後獲得 SIEMENS VDO 與德國馬牌等大廠認證，呂皇甫與黃雨亭常飛往國外與客戶洽談，從產品設計階段參與開發、取得信任，2007 年拿下德國馬牌的 250 萬美元大單。還有一次，光隆與瀚德開發煞車零件，「一個月出貨量只有幾百個，但開發設計變更達十次以上，我跟黃總一年至少去了瑞典三次。」
「我們一開始做的都是人家不想做，初期市場沒有的冷門生意。」黃雨亭在一旁補充，例如柴油引擎廢氣再循環（EGR）零件，因各國政府提倡節能減碳，逐漸成為商用車的標配；而取代傳統鼓式煞車，可在短距離內煞車的碟式煞車系統，也受惠法規調整，出貨量大增。呂皇甫說：「小規模的鑄造廠會覺得太麻煩，很少有公司願意配合客人，但我們隨時可做產品的變化。」
扮烏鴉抗爭 拉爺奶助陣
陸續拿下大單，但兩岸員工合計不到 300 人的光隆，如何消化？早年光隆在台灣是從鐵件成形、鑄造到產品包裝的一條龍工廠，2008 年，父執輩原先也打算在福州投資 5 億元打造鑄造廠，呂皇甫卻跳出來反對。
「我爸覺得，鑄造是我們的根，應該在福州做鑄造廠。」但呂皇甫分析，那時大陸鑄造業蓬勃發展，「政府釋出很多資金支持，設備要多新、有多新，產線一直蓋，未來一定會過剩。」且蓋廠需招募上百名員工，「商用車屬小量生產，你有鑄造廠，勢必會為了填飽產能，跑去做其他的鑄造生意，這是恐怖的惡性循環。」
2005 年，呂皇甫大膽說服長輩，砍掉乘用車零件訂單，打入商用車領域。
「當時地基都挖好了，為了不要蓋鑄造廠，我當烏鴉當了好久，一直在抗爭。」呂皇甫花數個月勸退父親，「蓋鑄造廠的費用高，需要私人股東增資，最後我搬出爺爺、奶奶斷了金流。我沒辦法跟你溝通，只好請你爸媽跟你溝通。」
另一方面，呂皇甫開始培養願意合作的大陸鑄造商，協助取得歐美大廠認證，並以比市場高一成的採購價，讓鑄造廠願意配合少量多樣的生產策略。目前光隆在中國已結盟近十家合作廠商。而十年前，中國鑄造業出現產能過剩，也證明他當初沒有誤判，「若那時投入鑄造廠，我敢很斬釘截鐵地說，光隆 100％沒辦法掛牌。」
註：現為上市前緘默期，2019 年全年數據依主管機關規定 3 月 10 日後揭露
肯定兒表現 父放手交班
父親曾因此事稱讚過他嗎？「想太多，他從來沒有稱讚過我。我沒有這種期待，沒有期待就沒有失望。」提起父親，呂皇甫欲言又止，公司承襲日系管理，父子間亦如日本企業的上下屬般界線分明，「他說過最接近稱讚的一句話，大概是『做得不錯』吧。」
呂皇甫（右）與太太黃季薇（左）是時尚夫妻檔，2 人育有 1 子 1 女。
回到業績發表會現場，「以前我覺得我們這種鼻屎大的公司，穩穩做就好，不要想上市…」父親呂崇文難得吐露心聲：「這幾年我看少年仔想法新，經營管理、跟這些客戶的互動不錯… 我現在很少進公司，乾脆放他來做，不要對他綁手綁腳。」或許放權管理，正是父親對兒子最好的肯定。
後記：上輩子的情人
呂皇甫說自己是死腦筋的摩羯座，有心事都跟自己聊，「你要消化、調適，不然早就戰死沙場了。」但個性很ㄍㄧㄥ的他，所有原則碰上女兒瞬間瓦解。採訪空檔，女兒正好來電，電話才剛接通，大老闆馬上一秒冒出娃娃音。
「第一天送女兒去上幼幼班，我就哭了，老師讚美她我也哭。上次出差，聽到她在電話那頭哭，我心都碎了，我老婆很吃醋。」被女兒吃得死死的，呂皇甫碰到兒子感冒反而很冷靜，「吃藥就好啦，誰叫他姊是我上輩子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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