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看世界─世界盡頭的寶藏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Gazprom）的液態天然氣輸送船通過北海，準備運送至亞太地區；陸地上的天然氣運輸就透過天然氣管線，直送歐洲，賺取豐厚的能源財 (圖片來源：Gazprom 官網)

天然氣近月躍升成為新聞關注焦點。2 月，歐洲嚴寒大雪蔓延至西歐，倫敦月初出現厚達 6 吋的降雪，最高氣溫不超過 -2℃。供應歐洲四分之一天然氣的俄羅斯，亦因國內天然氣需求殷切，減少對歐盟的天然氣供應，令歐洲雪上加霜。

天然氣與石油是當今最重要的能源。對俄羅斯而言，天然氣這個能源寶藏，它不只具經濟上的利益，以歐洲國家仰賴俄羅斯天然氣供應甚高的情況下，以及全球能源供應短缺疑慮下，它，更是政治外交籌碼，讓俄羅斯得以透過經濟手段達成政治上戰略目的，或與某些國家發展特殊友好關係。

Bovanenkovo 天然氣田與周遭天然氣管線佈線圖，興建中的天然氣管線以虛線表示（圖片來源：Gazprom 官網）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全球最大能源公司

當討論到俄羅斯天然氣供應，投資人腦中會立即浮現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Gazprom）（GAZP-RU）。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堪稱是俄羅斯最有價值的公司，它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氣生產商，也是總理普丁（Vladimir Putin）站穩權力核心不可或缺的權力工具之一。

博瓦年科沃（Bovanenkovo）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氣田之一，它位於俄羅斯境內亞瑪（Yamal）半島上，在當地遊牧原住民話中，亞瑪意指「世界的盡頭」。對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而言，發展 Bovanenkovo 天然氣田相當重要，因為它將是該公司重要收入財源。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在全球天然氣市場供應市佔率高達 1.5至 2 成。此外，該公司的天然氣輸送管線橫跨俄羅斯向歐洲延伸，滿足歐洲天然氣年需求量的四分之一。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在過去二年盈收創下新高，2010 年達到 352 億美元，2011 年預估可達到 422 億美元。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所繳出龐大的稅額，為俄羅斯國內經濟發展提供有力的助益，讓克里姆林宮得以能夠發放產業補貼，以杜悠悠之口。

然而同一時間，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面臨嚴厲的經營挑戰，其全球高市佔率不僅可能不保，甚至還可能威脅到俄羅斯國內政經穩定。該公司現有的天然氣井壓力係數大幅下降，代表其天然氣開採量愈來愈少，然而美國的頁岩氣供應與液態天然氣超級油輪的支援，正要改變全球天然氣市場的供應版圖，提供國際天然氣市場另一種選擇，俄羅斯的獨霸地位受到嚴重威脅。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與克里姆林宮關係非比尋常，這種特殊的關係對該公司而言可說是有利有弊。另外，正當國內反對普丁繼續統治俄羅斯的聲浪日高之下，也隔外引來國內的關注。

現在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在歐盟的買家以及他們的國會，皆競相採取動作，抵制該公司在歐陸獨霸的地位與定價政策。美國摩根士丹利（MS-US）近期報告指出，這些考驗將讓該公司的獲利出現阻礙、市佔率縮水、而在國內又未能得到全面的支持與認同。

這是為何 Bovanenkovo 天然氣田是如此備受重視。這個天然氣井距莫斯科東北方 1500 英哩遙遠的亞瑪半島上，兩英呎凍土層下。據傳 Bovanenkovo 天然氣蘊藏量近 5 兆立方米，這個天然氣田將在今年 7 月開始輸出天然氣，而在未來 35 年，將供應全歐盟市場四分之一的天然氣需求。Bovanenkovo 讓克里姆林宮得以安其位，然而開發這座天然氣田要價不斐，高達 1000 億美元，所以對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而言，幾乎不能有太大的差錯。

美國《彭博商業周刊》記者搭上直昇機，飛越一片雪白的大地，最後在高空上俯瞰到一座在雪白大地盡頭的城市，這裏全部被白雪覆蓋，窗戶、發電廠、以軍營、以及道路。

一條天然氣管線南行，但被大雪覆蓋而難以辨認。與記者同行搭直昇要來 Bovanenkovo 還有一名神父，他跋山涉水來到這個地方幫助工人們禱告以及主持教會活動。活動結束後，他還是要搭上直昇機離開這個地方。

要想接近天然氣田 Bovanenkovo，就要申請登上這個極寒之境－Yamal-Nenets Autonomous Okrug（亞瑪律涅涅茨）自治區，申請過程耗時數月。這個地方一向不開放外籍人士進入，自有其戰略意義。當地天然氣田的產量佔全俄羅斯產量的百分之八十五。如果這裏炸毀，也等於是毀掉俄羅斯的經濟。WikiLeads 在2010 年 12 月揭露這項美國外交單位所搜集到的內幕，這個單位將這個管線區域交點形容是全球最重要的天然氣設備薈萃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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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瑪（Yamal）半島（紅線標示處），為新興巨大天然氣田藏身之地（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在《彭博商業周刊》記者前往 Bovanenkovo 前，他先到半島南端見一個人。43 歲的 Sergei Menshikov 是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當地子公司主管，他的辦公室是在納德姆市，這裏是前蘇聯首座天然氣生產城鎮之一，它位於亞瑪半島的南方，距北極圈僅數英里。這裏大雪下個不停，濃霧讓所有班機停飛，大自然對生產的考驗更甚於官僚系統。

Menshikov 是位具領導魅力的權力中心人物，他對結交新朋友一事無太大興趣，然而他在記者到訪展現親和力，他開啓了對話，言談中帶有歧視美國人天真無知的意謂在。就在訪談結束時，記者和 Menshikov 聊起了馴鹿肉排，這是當地獨有的珍饈。

當記者詢問他，若是 Bovanenkovo 發展失敗，如同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在巴倫支海（Barents Sea）發展 Shtokman 天然氣田的結果一樣，則他們會如何應對。Menshikov 回應，對於這樣的事，我們比較能夠泰然處之。

極寒之境淘寶

在亞瑪律涅涅茨自治區內的納德姆市（Nadym），這裏氣溫曾在 1973 年來到攝氏零下 65 度，這令一群來淘金的莫斯科及其它俄羅斯城市的訪客也吃不消。七零年代，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就來這個城市尋新天然氣田，同一時間，美國人也到阿拉斯加淘寶，期望開發出新的能源。

冷戰時期，不甘示弱的前蘇聯政府就砸下重金尋人前往這個極寒之境工作，一同開發天然氣能源，當時的蘇聯人民生活貧困，這樣豐厚的工作報酬與福利讓許多人願意前往一試。四十年過去了，許多人因為這個天然氣事業而開始過好生活。目前納德姆市有 4.6 萬人，人口在過去數十年大幅成長，這在寒冷的西伯利亞區非比尋常。

自治區人口增加，助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能順利在動盪時代，還有足夠人力協助大量開發生產天然氣，也讓這家公司從國營事業轉變成一家上市公司，最大的股東就是政府，克里姆林宮握有 50.01 的股權。

就在前蘇聯垮台後，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就從國家天然氣能源部獨立出來。而且，它也變成俄羅斯前總統普丁眼中的示範企業，進而推廣一個由國家指導的公司，助企業海外盈利極大化，並優先補貼國內重點產業。

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傳統上對俄深具多重意義，它也是俄羅斯國內唯一一家必須按月繳稅給國家的企業，因為該公司的營收佔俄羅斯國內生產毛額比重高達一成，其所上繳的稅額龐大，足以應付政府日常開銷，而該公司稅金月繳制能夠助俄羅斯政府可以即時應付每月的人事開銷費用。

依美國《彭博商業周刊》的說法，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不像是一家民營企業，反而較像公營信託基金，它是一家享盡政府特權的公司，但是這家公司同時也得定期回饋政府豐厚的紅利。

舉例來說，納德姆的第一座天然氣田，也就是早在1975 年就開始運作的 Medvezhye 第五號天然氣田，現在天然氣單日開採量平均價值仍達 100 萬美元，堪稱是俄羅斯的經濟命脈。然而隨數十年過去，天然氣田開採量愈來愈有限，現天然氣壓力係數僅到最早開採時壓力係數的一成，然係數愈小，代表可以開採的瓦斯量愈少。

在納德姆市內一家金字塔形狀的旅館，公司管理階層在每天工作結束後會來這裏小酌一番。Medvezhye 第五號天然氣田總監 Velmer Davletov 也在這裏和其它主管聚會，Davletov 提到現在的開採困境，這裏他和他的員工都得用盡各種辦法來取得天然氣。

歐洲對俄羅斯天然工業氣公司的供應依賴甚深，這等同是給了克里姆林宮一種經濟和政治力量，只要俄羅斯政府一句話，這家公司就可以關閉輸送至歐洲內陸的天然氣管線，如果這發生在嚴寒的冬季，就會有數百萬歐洲人將陷入無暖氣可用的狀態。

這個情況不是不可能實現。在 2006 年與 2009 年這兩年，俄羅斯與烏克蘭就因為天然氣價格談判談不攏，因而拒絕供應天然氣給烏克蘭。今年情況有點不同，俄羅斯國內遭逢難得一見的嚴寒氣候，國內天然氣需求量大，因此可以供應給歐洲的天然氣相對減少；然而歐洲此時也正陷入嚴寒當中，來自俄方的天然氣供應變少，讓歐洲人急得直跳腳。

在過去一年，歐洲消費者不滿不斷飆升的俄羅斯天然氣價格，能源支出大增使其可支配收入減少。而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在獲利部份傳出捷報，創下歷史新高，這叫歐洲消費者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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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份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的歐洲客戶已聲請國際仲裁。歐洲聯盟的反托拉斯調查團因此搜索該公司在德國以及捷克共和國的辦事處，扣押多份合約。而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堅稱其合約與訂價符合國際法。歐盟官員在爭論是否要提出「第三代能源法案」，以立法反壟斷行為，尤其是針對俄國天然氣工業公司在歐盟區域運輸與銷售天然氣的活動。

位於倫敦的投資銀行 Renaissance Capital 石油與天然氣研究部門主管 Ilya Balabanovsky 表示，西歐拿俄羅斯其實也拿這家能源巨頭沒輒，如果歐洲反抗動作太大，恐只會將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逼向亞洲發展。

天然氣買方獨缺中國

許多人一定難以置信，俄羅斯沒有供應天然氣給中國！

中國是全球最大的天然氣消費國，而俄羅斯是全球最大天然氣供應國。但為何中國不向其鄰居採購天然氣，主要原因就是價格。土庫曼也生產天然氣，而且價格比俄羅斯開價還便宜，所以中國便成為土庫曼天然氣的忠實客戶。根據中國官方資料，中國國內天然氣需求到 2030 年料將超過 3000 億立方米，約是目前年消耗量的二倍。

在過去 10 年，莫斯科一直想要賣天然氣給中國，但中國一直鍾愛價格便宜的土庫曼天然氣。俄羅斯總統梅德維傑夫（Dmitry Medvedev）表示，俄國還是得跟中國做生意，把天然氣賣給這麼一個大的市場。如果沒有龐大的需求，開發 Bovanenkovo 天然氣田與其它在亞瑪半島上潛在的天然氣田，都顯得意義不大。據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的預估，亞瑪半島上尚未完全開發的天然氣田年產量預估可達到 3600 億立方米。

舉步維艱　天然氣田設備與管線興建環境惡劣

Bovanenkovo 天然氣田是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的新寶庫。美國《彭博商業周刊》記者換搭直昇機來到這個極寒之境，然後搭上吉普車，登上這裏的高速公路。隨行的是 Anton Dzhalyabov，Bovanenkovo 第二號天然氣開採站主管，而這個天然氣田即將啓用。Dzhalyabov 指出這個地方氣候嚴寒且瞬息萬變，一般人是不願意來到這個地方興建天然氣管線等設備。

Dzhalyabov 指著一條長約三百多公尺的天然氣管線，表示這條管線近日因強風吹襲而破裂。在採訪的幾天前，氣溫波動極大，不到一個小時內，氣溫可以從攝氏零下 11 度掉到零下 37 度，不一會兒又回到零下 8 度。「就是因為這裏氣候極端不穩定又冰冷，一般人不願意來這裏工作，所以這時就需要一個強勢的國家，能夠給予更多支援，才能順利開採這些天然氣田。」Dzhalyabov 直言。

早在 1917 年，就有地理學家發現到亞瑪半島上蘊藏天然氣，然而當時無足夠的資金可以支援開採工作。發現天然氣幾年過後，二零年代俄國國內政治動盪不安，天然氣探戡及開採計畫便因此停滯。

1971 年，前蘇聯工程專家發現 Bovanenkovo 天然氣田，但是直至 2007 年普丁任總統時，這個天然氣田周邊開採設備與管線興建工作才真正開始執行。Bovanenkovo 天然氣田的供氣時程一直延宕，也讓專家一再質疑它能否有完工的一天。最新預定首次輸送天然氣的時間為 2012 年 7 月，但有許多人認為充滿變數。

 
（圖片來源：Gazprom 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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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的包袱

盡享國家資源與支持的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當然也要回饋政府，分享豐厚獲利。去年，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砍掉部份投資以及股息，以提高在國內股市的殖利率，進而充實國家財庫。普丁目前正準備競選回任總統一職，而且這一回一坐可能是 12 年，其代表的執政黨「團結俄羅斯黨」將手伸進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要他們以實際行動表達支持，股價是表現的方式之一。

去年 10 月，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在部份礦業開採的獲利，稅金要加倍，公司在 2011 年因此少賺 100 億美元，稅金提高之目的，就是要讓國家能夠平衡預算，以及支付一些受民眾愛戴的社福計劃。

投資銀行專家表示，這家能源公司可稱得上是國營企業，俄羅斯也不會吝於給予「指導」。2011 年年底，三名公司管理高層無預警被解僱，另外公司的策略發展部門也遭裁撤。

這些場景其實對俄羅斯人並不陌生，回到 2000 年普丁選總統，公司就出現人事大地震，據傳他當時參與主導這家能源公司管理高層的人事變動，以確保這家公司的管理階層會「服從指導」。莫斯科政治角力伸向距其千英哩遠的 Bovanenkovo 天然氣田，這裏的管理階層人人自危。

資本主義勝利　消失的文化寶藏  亞瑪半島上最後一批遊牧民族

亞瑪半島上原住民涅涅茨人（Nenets）是一個遊牧民族。由於這個民族處在地球遙遠一端，他們可以說是與世隔絕，迄今仍延續傳統生活方式。然而這一切就在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進駐之後開始改變。為了輸送天然氣到其它國家，公司開始在亞瑪半島鋪設鐵路、興建道路以及天然氣管線。

這一切似乎是進步的象徵，然而這些設施卻不利亞瑪半島上馴鹿群的活動，因為馴鹿無法躍過天然氣管線。若馴鹿無法自由移動，則牠們就無法覓到更多的食物。若馴鹿因此死亡，涅涅茨人傳統生活方式與型態將面臨威脅。在亞瑪半島上，涅涅茨遊牧民族僅存 1.3 萬人，許多人擔心這群遊牧民族與其文化寶藏將在不久的將來完全消失。（文：楊琇羽）

  
亞瑪半島上的涅涅茨人（圖片來源：Gazprom 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