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看世界─血腥大地
鉅亨網陳怡君 2012-04-02 18:00
蘇丹行政地圖 (取自維基百科)
去年夏天以來,相同情景一再出現。
黎明之前,誇達(蘇丹境內的城市)居民總能聽到隸屬蘇丹空軍的古安東諾夫飛機靠近城鎮時所發出的沉悶轟鳴聲,連串炸彈如雨落下。一架飛機降落在 Ismail Alokori 的住居前,這位 60 歲的牧師何其幸運,炸彈只有摧毀他的家,而他的鄰居遭碎裂的木材擊中,斷了一條腿。
誇達位於蘇丹與南蘇丹之間的南科爾多凡努巴山,去年夏天獨立。蘇丹總統 Omar al-Bashir 在此地對著自己國家的人民猛烈轟炸,已經一年。丟擲炸彈是抵抗政府壓迫的懲罰,他們挑戰被操縱的州長選舉,他們總是寬量穆斯林,這使信奉正統基督教的 Bashir 怒不可遏。南蘇丹政府已派出部隊保護努巴人免受 Bashir 軍隊的攻擊。
前陣子,好萊塢巨星 George Clooney 在美國參議院講述他在戰區的經驗,他的大動作抗議已經引發公眾對這場衝突的注意。
但是努巴山的劇烈爭執只是沿著北緯 10 度貫穿整座非洲大陸,血腥氣味從位於印度洋的索馬利亞一路蔓延到大西洋上的塞內加爾。
沿著這條地理鴻溝,一個充滿暴力、悲劇、無政府狀態的區域就此形成,如今已經發展成巨大、幾乎無法無天的區域,好戰的部族、宗教狂熱分子與狂妄的士兵在這裡,摧殘彼此。
數十萬非洲人在這處死亡地帶拚命遠離暴力,與乾旱與饑荒對抗。他們擱淺在肯亞達達阿布、南蘇丹億達的難民營無所依靠,他們依恃聯合國糧食計畫署苟活,然而計畫署發出強烈警告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北緯 10 度劃分乾燥的撒哈爾區域與潮濕的熱帶非洲,從來沒有平靜過。阿拉伯征服者與土著居民、游牧民族與定耕農民,衝突不斷。這些糾紛始終關乎同化與孤立,關乎人類與動物的用水,關乎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的區隔。
但是整座非洲大陸,從來沒有像此刻般充斥永不間歇的戰事,從東非一路延伸到西非,腥風血雨瀰漫。索馬利亞為始,軍閥、海盜和伊斯蘭武裝份子已在這個國度興風作浪了幾年之久。曾貴為非洲模範國家的鄰國肯亞同樣淪陷,與激進的伊斯蘭武裝份子展開激烈搏鬥,一場難有輸贏結果的戰爭。
距離西岸不遠處,蘇丹與南蘇丹之間 2200 公里的邊界是全世界最長且最危險的戰線。兩造的裝甲部隊在爭議地區對峙,更糟的是,除非雙邊政府能夠盡快協商石油儲備分布,否則兩國經濟都將垮台。再來,全非人口最多的奈及利亞,伊斯蘭教徒與穆斯林極端主義教派 Boko Haram 瘋狂轟炸此地,目前已經產生北穆斯林、南基督分界的跡象。
在馬利,政府軍與背後有利比亞撐腰的圖雷格叛亂份子展開激戰,歐洲、北美洲人已無法前往馬利、毛里塔尼亞和尼日境內的大部分地區旅遊,除非他們對於遭到伊斯蘭教徒或犯罪集團綁架無所畏懼。即使局勢一向穩定的國家如塞內加爾也墮入血腥戰鬥之中。85 歲的總統 Abdoulaye Wade 為了繼續穩坐第三任的總統寶座擅自修改憲法,而將祖國推向內戰邊緣。
苛刻的生活環境、大規模的遷徙和宗教狂熱份子,在撒哈拉沙漠以南、赤道以北的這塊熾熱土地,從來不是新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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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避難至鄰國的剛果難民 (取自美國政府網站)
不過,阿拉伯人與非洲黑人、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總存在一種同化與妥協的特殊形式。貿易路線乃溝通與銜接的途徑,基督徒和穆斯林合諧共處,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與定居的農民互惠共生。然而,彼此相互寬忍理解創造出來的平衡已被打破,舊規則宣告不再適用,傳統失去凝聚力。數代政治家的努力化為烏有,一個世紀以前民族獨立的興高采烈並未化為經濟成長的養分。況且,此區已歷經連串乾旱,折磨著數十萬農民和游牧民族原就艱困的生活。
最近,奈及利亞在 Maiduguri 爆發首次衝突,激進伊斯蘭組織博科聖地(Boko Haram,意為「西方教育乃罪惡」)的誕生之地,支持者在此地攻擊警局和其他政府機構。Maiduguri 距離尼日和查德不遠,是奈及利亞境內最炎熱也最貧困的區域,不若一天生產 210 萬桶原油的富裕南方。
在這遼遠的邊境,博科聖地創建者 Mohammed Yusuf 十年前建立勢力。2009 年遭到安全部隊暗殺之前,這個王國已經吸納了數百名擁護者。他的小小王國用以對抗猖獗的貪腐現象、不公不義的政客與快速蔓延的貧苦。絕大多數年輕的追隨者卻轉而質變為反對西方的基本教義派國度。
Maiduguri 是個解釋宗教、貧窮、教育匱乏與暴力如何相互纏繞糾葛的絕佳案例。
這座距離查德湖不遠的城市,曾因奴隸販賣與鹽商而繁盛一時。今日,120 萬人居住在骯髒的街區,來自四面八方,甚至居住在查德和喀麥隆的父母紛紛將孩子送往城市的宗教學校(madrassas)。5000 間宗教學校林立整州,大部分都位在 Maiduguri。
Malam Goni 就是其中一所宗教學校,位於貫穿市區的運河岸邊,共有 320 名學生,其中 50 名為女孩,接受可蘭經教條的洗禮。這些學生都相當稚嫩,年齡大約介於7 到 11 歲之間,不過校方也准許 5 歲以下的小孩一同上學。校園占地 500 平方公尺,垃圾堆在牆邊腐臭。學童在覆上金屬波紋屋頂的室內上課,以防曝曬與暴雨。夜裡,他們在擁擠的陋室中鋪上草蓆睡覺,但沒有床墊、毯子或枕頭。
唯一指導目標:要學生盡可能背誦可蘭經。學生得認真學習的是伊斯蘭和中東歷史,還有阿拉伯文以讀懂可蘭經,而算術、科學或其他外文都不在課程範圍之內。學校主任 Goni 表示,鑽研可蘭經,就等同掌握更高境界的事物。
Malam Goni 的資金並不充裕,僅有 10% 的家庭支付學費。沒有教科書,沒有紙張,學生以石板寫字,沒有營養午餐,男學生負責到校外覓食,意即,想要吃飯,就必須到街上乞討。因此 Maiduguri 大街小巷總可以看到許多孩子遊蕩也就不奇怪了。
外國援助全遭政客中飽私囊,人民只得貧乏困苦。最近就有當地高級官員買票,而且拒絕世界銀行的援助計畫,除非錢直接轉進他的私人帳戶。
在這貧窮、貪腐和宗教狂熱結合的地區,唯一孳生蓬勃的,只有徹底絕望,和激進主義。博科聖地就是在這種氛圍下壯大,幾年內從數百名支持者的小團體在奈及利亞東北方吸引了 數以萬計的擁護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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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卡納湖周遭居民的爭執無關政治或宗教,而是生存 (圖取自維基百科)
「貧窮是最根本的問題。」Maiduguri 大學政治學講師 Abubakar Muazu 指出,「宗教也是。對很多人來說,擁有 4 個妻子和 30 個小孩再正常也不過,因此女人之間經常無可避免捲入生育孩子的競賽。」然而,一般家庭根本無力負擔那麼多小孩,於是他們被迫離家展開乞討生涯。「當然,當他們一長大,就成為定時炸彈。」
肯亞與衣索匹亞分界的圖卡納湖(Turkana)東方 2600 公里遠處,宗教紛爭並不明顯,人類在此地爭的,是他們每日的基本生存。此地的農牧部落企圖阻遏日益嚴重的沙漠化,同時他們也得與乾旱和頻仍的牛隻偷竊事件奮戰。
Todonyang 位於湖的西岸,在衣索匹亞的邊界。這是一個小型村莊,有著一座雄偉的天主教堂,這座教堂承載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Steven Ochieng 神父的理想是促進和平,力量雖然薄弱但盡可能提供教育資源,並且幫助老弱殘窮。夜晚,溫度依然高踞攝氏 30 度,熱忱的牧師正在辦公室中的會議廳解釋狀況。
肯亞的圖卡納人和衣索匹亞達薩納奇人在此地毗鄰了幾個世紀,彼此關係並非總是和睦相處,但是兩個群體在摩擦中學習如何與對方相處。圖卡納人向達薩納奇人購買物品,接著兩族通婚也時有所聞。衣索匹亞人生了病,牧師為他們耐心醫治,兩地居民對小型戰爭和牲畜竊案習以為常,但前些時候,局勢突然失去控制。
也許是因為頻繁的乾旱,水位持續下降,土地不再豐饒;當然,暴力也可歸咎兩國政府分發武器予各自的族群,「他們曾經用矛打架,」Ochieng 說,「現在他們拿的是衝鋒槍。」去年 5 月,衣索匹亞達薩納奇人謀殺了一群圖卡納人,他們當時正在達薩納奇購物準備返家途中,湖邊遭到攻擊,而且顯然沒有先挑釁,23 名圖卡納人失去生命。「我們救了其他 46 個。」Ochieng 表示。8 月慘劇再度發生,14 名圖卡納婦女到湖邊汲水時遭到槍殺,此後,達薩納奇人以狂歡慶祝每一次的屠殺。
不過,這不表示圖卡納就比達薩納奇還要崇尚和平。24 歲的 Joseph Arbanish 是一名年輕害羞的達薩納奇人,他嘗試說明衝突的爆發,「我們是這麼看的,」他說,「圖卡納有座教堂,他們有教育體系,他們接受糧食援助,而我們,一無所有。」他補充,「身為達薩納奇人,你殺了人,只有你殺了人,才會被當作男人看待。」
整體而言,圖卡納湖的惡劣情勢是撒哈爾地帶的地區徵侯。槍戰、炸彈、殺戮在缺乏教育、就業的環境中,在充斥恆久且日與遽增的貧窮惡性循環、飢餓與絕望的大地上肆虐,中央政府已經放棄這些區域,任其徘徊在自生自滅的邊緣。沒有經濟發展可言,更別提教育與啟蒙。有些人談及民主,卻從來沒有真正發聲。
不過現在,被冷落忽視的地區正在反擊。他們意識到全世界都在進步,除了自己。「距離教堂最近的學校有 23 公里遠。」Ochieng 說,幾乎已被當成棄子的衣索匹亞邊境沒有任何一間學校。
這個區域的遊牧民族尤其弱勢,他們普遍沒有受教,與牲畜為生,依照降雨時序放牧。幾個世紀以來,他們學習在荒熱中求生存,他們一直以來都是乾旱地區的主人,但是如今遊牧民族面臨限制,他們並未從此區的改變中獲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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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小孩也拿起槍,非洲的暴力很難有告終的一天
德國籍獸醫 Willi Dühnen 現年 56 歲,他已在東非工做了超過 12 年,索馬利亞、肯亞、南蘇丹與衣索匹亞都有他的足跡。了解游牧民族苦處的人很少,「農民耕種的範圍廣大,人口不斷成長,而牲畜也一直長大。」Dühnen 表示,「現在固有的放牧路線開始衍生城市,被圍籬農場佔據。」衝突,也就此產生。
跟農夫相比,游牧民族可以用窮困潦倒來形容,Dühnen 表示,「農民受益於技術進步,游牧民族卻仍只能遵循傳統。」氣候變遷也造成威脅,雨季越來越短暫而乾季越來越漫長。游牧民族無法立即跟上氣候變化的腳步,這使得在非洲之角生存益加困難,同時也引發農牧兩族的糾紛。
只是,氾濫的武器才是整個區域最大的詛咒,一半以上的大陸全被槍枝淹沒,俄製 AK-47 衝鋒槍是武器首選。自稱村民保衛者配以突擊步槍,在奈及利亞設置路障。圖卡納湖的漁民肩上同樣扛著步槍 ,他們聲稱這是出於自保;努巴山的游牧民族隨身攜帶 AK-47 驅牛趕羊。
槍下亡魂只會越來越多,而且眼下似乎沒有任何阻止血流繼續成河的答案。聯合國警告蘇丹、馬利和尼日近期將產生新一波難民;飽受戰爭蹂躪的索馬利亞、北肯亞、南蘇丹和整個西撒哈爾的糧食危機迫在眉睫。
然而,Ochieng 神父依舊堅持留守圖卡納湖,即使他也意識到「我們未來即將面臨艱難時刻。」雨水稀稀落落,針對水源和牧地而來的衝突變得更加血腥。
早晨,他在街上遇到一個揹著 AK-47 的小學童,「狀況很不妙,」Ochieng 嘆息,「事情似乎只會每下愈況,在這世界的荒涼角落。」(文:陳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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