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國企一輪輪損失為何總讓社會承擔

國企，這個「共和國長子」總是讓人不省心。國企老總都該「啪啪啪」，但背後是誰讓老總們「啪啪啪」？

想那2008年，山西礦難頻發，高層下決心收煤礦於國企手中，期待至此天下太平。於是，山西、河北、內蒙等省區如臨大敵，開啟了中國煤礦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國企收編民企戰爭，那時真是哀鴻遍野，秋風落葉。尤其是在山西，大部分民營煤礦被一股腦並進山西省屬的七大國有煤炭集團，無價可講。

誰承想，當年的香餑餑如今成了爛山芋。宏觀經濟不振，全國鋼鐵、化工、水泥普遍產能過剩，開工萎縮，致使煤炭企業痛苦不堪。今年以來，山西煤炭企業已發生多起債務違約及債券暫停、取消發行事件。4月6日，中國第二大煤炭企業中煤集團子公司山西華昱能源有限公司宣布，其一筆本息共計6.38億元的短期融資券違約。所幸經過多方斡旋，幾天後公司得以足額償付本息，並支付了違約金。

2008年高位接盤的煤礦成了國企的包袱。目前，山西省屬七大國有煤炭集團，焦煤集團、同煤集團、潞安集團、晉煤集團、陽煤集團、晉能集團和山煤集團，僅從公布的2015年前三季度的財務數據就可看出，負債總額超過萬億，相當於山西省2015年全年的GDP，總體資產負債率達80%。

而且，負債「60%在銀行，40%是債券之類的。」銀行不僅是山西的，不僅是國企的，而是全社會的，歸根到底是儲戶的。也就是說，山西煤炭的負債要全社會來承擔。

銀行損失了怎麼辦？上世紀末的國企「三年脫困」改革期間，大批經營困難的國企關、停、並、轉退出市場，銀行也積累了巨額不良貸款。當時有債轉股，就是把原來銀行與企業間的債權債務關系，轉變為資產管理公司與企業間的股權關系。為銀行剝離不良貸款，由1999年成立的四大資產管理公司接手不良資產，狠狠地打折，狠狠地打劫，狠狠地消耗了一番國民財富。

剛剛過了十幾年，如今又一次要剝離不良資產，又一次打劫。但這次麻煩更大，因為煤炭企業在銀行的抵押物更不值錢。煤炭企業抵押的資產大多是采礦權、機器設備等，這些抵押物的市場價格很難預估，比如采礦權，但在現在的宏觀形勢下，無人接手。

為什麼總是國企？為什麼反復的教訓卻總也教不出聰明人？為什麼一輪一輪的損失總是讓社會承擔？

今年1月4日，李克強總理到山西考察煤炭、鋼鐵兩大行業，並主持召開多省主官、煤鋼企業負責人的座談會，力促去產能。在會上，內蒙區主席巴特爾表示，盡管產能過剩，但內蒙古過剩產能的企業中，基本為民企，他們也不找政府要什麼支持，內蒙古不存在這方面的壓力。

確實，作為民企，遇到宏觀形勢不好也會有損失，但它們或許在興盛時期獲得了利潤，足以以豐補歉。即使絕對的損失，與整個社會對比，也是小的損失，對整個社會的影響是小的，對損失的消化也相對容易。而高層駕馭國企，君王一怒，屍橫遍野。君王再怒，地動山搖。君王三怒，啥也甭說了，反正打劫的錢，君王自己是造不出來的。

我們還可以講個君王一怒的故事。

2011年1月21日，時任三門峽市市長的楊樹平做客河南省政府門戶網站「兩會會客廳」，講到了他和速達電動汽車董事長李復活認識的經歷——2008年5月，楊樹平在一個會議上偶遇陝西人李復活，李在會上宣傳他的發動機增氧調壓節能產品。會後，楊樹平追到賓館，詳細了解節油器產品的性能，最後說，「老李，來三門峽干吧。」二十多年來，李復活的節油器產品二十年無人問津，楊樹平這樣追過來，讓他十分感動。

政府啟動了風投。之後，2008年11月，年產600萬套發動機增氧調壓節能裝置項目獲得國家發改委審批的中央預算資金支持；2010年3月，這個技術入選河南省先進適用節能技術推廣目錄；2010年12月，這個技術被評為河南省科技進步二等獎；2011年3月，河南省工信廳通知在全省范圍內鼓勵推廣這個技術產品，隨後三門峽市八局委聯合下文並出台財政補貼政策全市推廣。

當然，最主要的是政府的票子源源不斷飄過來，有了君王的支持，天下何懼？在這個技術轉讓說明書上，速達科技在2014年這個技術的營收僅為6004萬元，毛利率卻達到驚人的86.92%。

那之前，李復活的眼光也升級換代了，轉向了電動汽車，他請來西安交通大學的電動汽車專家曹秉剛教授及其團隊，於2010年4月成立了三門峽速達節能新能源科技研究院，9月成立了河南速達電動汽車科技有限公司。據說，這款世界上首次利用車輛震動能量回收進行再發電的純電動汽車，經過近20年的研究、試制和測試，由116人的開發團隊耗資8900萬元不懈努力的結晶，具有完全獨立自主知識產權。三門峽市太激動了，這是三門峽市工業轉型升級的希望，不惜「舉全市之力」托舉。

在2010年11月頒布的《河南省電動汽車產業發展規劃》提出，「三門峽速達公司電動汽車再生制動能量回收控制器和控制系統性能處於國際先進水平」，「到2015年形成純電動微型和中級轎車10萬輛生產能力」。按照規劃，速達電動汽車項目用地共3500畝，擬投資總額50億元，達產後預計年產值356億，利稅70億；建成後還可以整合一批關聯企業入駐，間接實現產值800億以上，利稅150億以上，吸納產業工人2萬人左右。2010年9月，速達公司電動汽車就舉行了樣車運行暨整車裝配線開工儀式。當天，20輛電動汽車樣車駛向三門峽街頭。

但不妙的是，如今5年過去了，速達電動汽車的生產基地，只有一棟四層的辦公樓，其余建築只搭起主體框架，工地上長起了雜草，至今仍是在試制車間，而非工業化生產車間生產。有媒體稱速達電動汽車是僵屍企業。

君王一怒，並沒有讓速達起飛，但這不妨更多的政府創投，更多的君王之怒。

深圳市日前出台《關於促進人才優先發展的若干措施》，規定大學生休學創業和畢業後自主創業，創業場租補貼標准在現有基礎上提高20%-50%，優秀項目可給予最高50萬元資助。提高大學生就業見習和實習補貼標准，每人每月給予最高2500元，最長不超過6個月。另外，未來5年將籌集不少於1萬套人才公寓房，供海外人才、在站博士後和短期來深工作的高層次人才租住，符合條件的給予租金補貼；傑出人才可選擇600萬元的獎勵補貼，也可選擇面積200平方米左右免租10年的住房，選擇免租住房的，在深圳市全職工作滿10年且貢獻突出並取得本市戶籍的，可無償獲贈所租住房或給予1000萬元購房補貼。

數據顯示，至2015年12月底，深圳市全年創業大學生人數共計2564人，全市獲得創業擔保貸款的大學生創業者21人，放款金額為121萬元，且有10名大學生創業者獲得共計61萬元免擔保貸款。據說，每年深圳市財政用於人才工作的預算將達44億元，新增23億元。

這一回，如果再碰上一個速達，打劫的不僅是政府財力，國企身家，銀行資產，還有青年的青春，以及他們爹媽的一輩子的積蓄。

與君王相比，匹夫一怒算個啥？但悲催的是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