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寶科技生死之戰：小企業如何應對美國337調查

田享華 王乙伊 張曉婷

上世紀70年代末出生的王佳梁，剛剛經歷一場“兔子搏鷹”的“337條款”之訴。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ITC)主審法官日前下達速裁令，促使案件最終以觸寶科技壓倒性的優勢和解。

作為觸寶科技創始人兼CEO，王佳梁將近一年的壓力舒緩了，臉上的笑容比頭上的白髮更加搶眼。這個案子訴訟費花掉數百萬美元，王佳梁感慨，這場官司遲早都會遇上，不如讓“第二隻靴子”早點落下。

收購VS官司

觸寶科技僅僅是一家創業5年的智能手機工具類軟件研發公司，主打品就兩個，一個是輸入法，另外一個是號碼助手。目前全球用戶超過1億，並與三星、HTC、中興、華為等多廠商合作。它的員工不過百人，營業額只有數千萬人民幣，相比其他開發輸入法的公司——搜狗、騰訊、訊飛、百度等上市公司，它只是小蘿蔔頭，不過它也讓業內的巨頭刮目相看。

觸寶輸入法最初是為英文輸入而研發的，主攻海外市場，所以國內的用戶反而不算多，以至於有中國媒體把它稱之為美國企業。不過，這種誤會卻無法讓它避開一場耗資巨大的境外官司，美國語音技術和輸入法的巨頭Nuance Communications Inc。(下稱“紐昂斯”)向它發起了挑戰。

“最初，紐昂斯找到我們談合作，真實的目的就是收購我們。”王佳梁這樣告訴《第一財經日報》。在過去十年，紐昂斯已經發起過多次對行業內的收購戰：2011年底，它以1億美元的價格收購了著名的掃屏輸入法公司Swype；此前，它還收購了上世紀90年代問世的聯想輸入法T9。正是這樣的收購讓紐昂斯登上行業的巔峰，几乎壟斷了英文手機輸入法全球市場，蘋果iPhone 4S率先使用的Siri語音助手，也採用了它的技術。

不過，這種收購也是一種無奈，因為紐昂斯原有的技術主要是應用於鍵盤手機的輸入法，當觸屏智能手機成為市場主流之后，它就必須應對這一變化。觸寶科技很年輕，起步就是從觸摸屏開始，所以反而在技術上有所創新，比如它和Swype都掌握了一種比較先進的滑行輸入技術，各自擁有專利。

所以，紐昂斯收購那些有潛力的競爭對手后，也盯上了中國這家創業公司，要麼收購，要麼打垮。通領科技集團在美國多年遭遇337調查又五連勝，其董事長陳伍勝就曾告訴本報記者，“美國公司為保護其利益集團現有市場格局，抵制中國企業進入美國市場，採用連環套的訴訟策略，讓中國企業陷入無休止的官司，並且付出大量的訴訟成本，除非退出國際市場。”

王佳梁對此深有體會。此時的紐昂斯在輸入法領域已經佔據了對優勢的地位，主動權也越來越高，其收購成本反而越來越低。於是，它向觸寶科技開出了價碼，觸寶科技拒了。與此同時，紐昂斯也向觸寶科技的客戶施加壓力，告訴他們要是使用侵權軟件，那麼最終的品在美國銷售會遇到麻煩。

“客戶倒沒怎麼跑掉，但我們已經開始准備應對紐昂斯在美國地方法院起訴智慧財產權侵權。”王佳梁如是，不過他們等來的卻是另外的命運。2012年12月，紐昂斯公司向ITC提出申請，指控美國進口的部分手機設備侵犯了其專利權，並同時向美國地方法院提起訴訟，被告方包括觸寶科技及美國一家手機銷售商PCD。隨后，ITC啟動了對觸寶科技的337調查程序。[NT:PAGE=$]

做兩手准備

337調查得名於1930年《美國關稅法》第337條款。根據該條款，ITC有權調查有關專利和注冊商標侵權的申訴，此外也開展涉及盜用商業機密、商品包裝侵權、仿製和虛假廣告等內容的調查。337調查不僅監督國際進口貿易，也管控由進口衍生的國內銷售行為，因此執法對象不僅是外國企業，也涉及美國本土企業。

337調查也通常被視為美國貿易保護主義的手腕，近年來ITC對中國企業發起的337調查呈現上升趨勢。商務部的數據顯示，從2002年到2012年，中國企業涉及337調查一共130起。而今年前三季度，美國共發起34起337調查，涉及中國企業的案件就有15起，占比為44.1%，位居首位。聯想、海爾、華為、中興以及三一重工等具有較強國際競爭力的大企業頻繁涉案並成為337調查的強制應訴企業。

與上述巨無霸企業不一樣，觸寶科技還只是創業企業，而且它不是設備生商，而是軟件服務商，這在所有涉及中國的337調查案件中相當少見。王佳梁：“法院訴訟主要是索賠，但啟動337調查就是為了把我們趕出美國市場，我們這是背水一戰。”

正因如此，得知ITC對觸寶科技啟動337調查，王佳梁第一反應是得花一大筆律師費，因為這是生死存亡的戰爭。隨后，他找到了美國智慧財產權界知名的飛翰(Finnegan)律所，並確定由有過多次應對337調查經驗的印慶余律師主持。印慶余曾主持HTC訴蘋果的兩個337調查案，並任首席庭辯律師，蘋果在另外的案件中已經獲得對HTC的禁令，在此情況下，仍通過HTC的反訴迫使蘋果和解。

當然，有經驗的律師費用不會便宜。王佳梁笑稱：“為了省錢，我們要求律師人數要少，但要精。”飛翰的律師團隊規模只有對手的三分之一。他深知，草草應訴有可能失敗，那自己的公司也就難有活路，還不如放手一搏。

印慶余告訴本報記者，面對這種案件，首先需要了解客戶的目的，再制定應對策略。“觸寶科技是要保護在美國市場的份額，那就做兩手准備，一方面是溫和地防守，爭取和解，另一方面就是防禦性進攻，提高談判籌碼。”於是，觸寶科技在准備各種材料應對337調查的同時，向上海一中院提起訴訟，理由是紐昂斯等三家公司侵犯了觸寶科技的專利權。

政府作用不可缺

在裁決出來前，王佳梁既忐忑也自信，因為在過去十年中，紐昂斯起訴了8家公司專利侵權，但沒有贏得任何一個判決，不過至少4起訴訟中，它收購了被起訴的小公司。印慶余還介紹，紐昂斯前不久試圖併購俄羅斯一家公司，被拒后就起訴它，飛翰律所代理了這家俄羅斯公司的應訴工作，最新的結果是紐昂斯的訴訟請求被陪審團全部駁回。

慶幸的是，王佳梁對自己的品有信心，是純自主研發的軟件，在公司成立之前，就已經開始申請專利，並且之后每年都有數十萬元資金用於智慧財產權維護。所以，當訴訟和調查來臨，王佳梁並沒有太過慌張，並且按照律師建議，對涉案專利各個擊破，譬如有的專利專攻其有效性，有的專利則重證明不侵權。最終的結果表明，這樣的應對之策是正確的。

案件進行初期，在觸寶科技給出無效證據后，紐昂斯即放棄了一項專利。9月24日，盡管沒有在庭上正式交鋒，在提交了充分的證據后，ITC就已下達速裁令——觸寶科技不侵權。隨后，紐昂斯主動提出和解並同意觸寶品無障礙繼續進入美國。10月21日，紐昂斯向ITC及美國地方法院遞交了撤訴申請，撤銷所有針對觸寶科技的專利訴訟，觸寶科技隨后也撤銷了在上海針鋒相對的訴訟。雖然此前不少企業也有此勝績，但這是中國軟件企業對美337調查的首次勝利。[NT:PAGE=$]

商務部新聞發言人沈丹陽此前介紹，在2002至2012年底中國企業作為列名被告且已經結案的90起337調查案件中，我國應訴82起，其中以和解方式結案的有39起，申請人撤訴的有10起，裁定不侵權的案件有13起。不過，北京大學智慧財產權學院副院長張平提供另外一個數據稱，中國已經成為美國“337調查”的最大受害國，在已判決的相關案件中，中國企業的敗訴率高達60%，遠高於世界平均值26%。

從這個角度而言，觸寶科技的勝訴也難能可貴。尤其是作為小企業，這種勝訴也給其他遭遇337調查的中國企業相當多的激勵。盡管這樣的勝利也是付出了不小的成本。

不少企業在面對337調查時選擇了不應訴，這也就意味放棄了美國市場。印慶余認為，在進入美國市場前，國內企業應首先了解市場以及競爭對手，在可能侵權的情況下，要做好規避工作，確保自己的品可以自由使用和出售。

另外，印慶余還建議有能力的中國電子企業主動進攻，購買一些與品相關的專利，最大化組合專利的利益。這樣，既可以作為自己防止侵權的屏障，也可以化被動為主動，起訴競爭對手侵權。同時，政府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可或缺。王佳梁：“在遭遇337調查之后，商務部有關官員多次詢問案件進展，給予必要指導，這是一種莫大的鼓勵。”

這不一定是給觸寶科技的特殊優待，誠如沈丹陽所言，中國出口品在國外遇到智慧財產權糾紛和摩擦明顯增多，商務部就建立337調查應對工作機制，會同有關商會、協會為涉案企業提供諮詢、培訓和指導，與美國相關調查機關進行交流交涉，並加強了應對案例研究，取得了積極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