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電信業擬閉門造車：華為中興遇本土化挑戰

吳順綿

印度的手機通話費用全球最低，政府也喜歡向民標榜，雖然印度還很貧窮，但每個人都用得起手機，信息技術的普及將有利於窮人的脫貧。

更重要的是，開放的電信業是印度經濟改革的重要里程碑，完善的通信網絡支撐IT業的發展，並使得印度作為“世界辦公室”而聲名大噪。

不過，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印度人發現，印度的電信設備大部分購自外國，給印度造成了很大的貿易赤字，也對印度崛起成世界大國構成諸多威脅。於是，在認為印度自己有能力“閉門造車”的情況下，政府突然下一劑猛藥，計劃把外來電信設備拒之門外，引起一陣國際風波。

電信業改變印度

21世紀全球經濟格局中，印度是最耀眼的光環之一。當弗裡德曼的《世界是平的》一書暢銷全球時，許多人一下子都覺得，印度是一個到處都是呼叫中心和軟件工程師的國家，他們為美國人解決信用卡的諮詢問題，為好萊塢的動片製作三維動。

不過，當很多人帶憧憬踏入印度時，卻往往被其糟糕的環境和基礎設施嚇了一大跳。《第一財經日報》記者接觸過不少第一次到印度做商務考察的中國商人，他們的反應與印度旅遊局的對外宣傳如出一轍——不可思議！

只不過，商人們的不可思議有另外的含義：在號稱“世界辦公室”的印度，其基礎設施居然這麼落后，几乎超過所有人的想象。即使是印度首都新德裡，不少地方看起來就是一個農村集市。

基礎設施投資不足，當然也就無法發展起一個成熟的製造業及工業體系。但為什麼印度又能保持長達20年的高速增長呢？印度的奇跡完全得益於信息技術革命與全球化。

當印度的通訊收費發展到全球最低，並且能夠自由地與世界任何一個角落聯網時，一個擁有良好英語技能或者軟件技術的印度青年，就算是困在只有坑窪泥土路的農村裡，都能夠通過網絡通信平台，為美國人解決報稅問題或為微軟編寫程序。

在電影《Outsourcing》(外包)中，孟買遠郊的一幢只有一層樓的沒有粉刷的平房，印度“神牛”可以自由進入，偶爾也會停水停電，但它卻是一個跨國公司在印度的外包呼叫中心。[NT:PAGE=$]

電信業之於IT業，就好像是鋼鐵業之於工業，是行業的基礎支撐。有經濟學家戲稱，在印度，政府只要放開哪一塊，哪一塊就能高速發展。印度IT業能夠快速發展，正是得益於政府對電信業的放開。開放的電信業帶來了國營、私營和外資三方的充分競爭，大大降低了電信行業的資費，使得電信用戶飛速增長。以移動通信為例，目前印度是全球資費最低的。2000年，印度只有300萬用戶，而目前已經超過9億用戶，僅次於中國。

印度政府也利用電信業的發展神話，來宣揚其政績，拉攏選票。就在去年，還曾試圖啟動一項向窮人免費發放手機的計劃。目前，印度政府正准備投資35億美元，建設一張覆蓋全國的光纖網絡，特別是針對農村地區。通信技術的革命，徹底地改變了印度，也在某種程度上顛覆了傳統的經濟發展模式。

電信業要“閉門造車”

為了刺激電信業的發展，印度政府把電信設備的進口關稅降為零，引來了一波電信設備安裝的高潮，更吸引了國際製造商進入這一片處女地，包括華為和中興。

印度被認為是國際供應商在全球最大的市場。2009~2010財年，國際供應商在印度市場上銷售了125億美元的電信設備。而根據印度電信管理局(TRAI)的預測，到2020年，國際供應商將在印度市場上售出400億美元的設備。

但是，印度人最近發現，通訊業和IT業的高速發展，好像都被“外來和尚”分走了羹。目前活躍在印度市場上的電信設備製造商，本土廠家乏善可陳，基本上都被愛立信、諾西和阿爾卡特-朗訊等歐洲廠商或中國的華為和中興給壟斷了。

作為全球最大的IT外包中心，印度在ICT(信息通訊技術)全球附加值方面，也僅是佔有微不足道的比例。根據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的報告，印度1990 ICT附加值占了全球的0.6%，而到2010年，也僅上升到了1.5%，遠遠低於中國的12%。

作為一個文明古國，印度是一個有巨大抱負的國家。持續的經濟發展，讓印度迎來國際地位的上升，更意識到了“強國夢”的臨近。於是，印度人也開始反思如何更好地“自強”。正是因為這樣，印度政府近幾年在經濟開放的問題上變得謹慎起來，甚至出現倒退。

去年，印度政府被揭露以超低價拍賣了移動通信的波段，其中就有若幹外資公司參與，給國家造成了巨大的損失。於是法院把大部分牌照回收，大幅度提高最低價重新拍賣，最后造成不少波段流拍，給如火如荼的通信設備市場帶來一場大雪，最后造成印度通信設備銷售出現下降，運營商也紛紛上調通信資費。

而更大的衝擊來自於印度電信部的一系列安全部件清單。受歐美的安全審查影響，通信設備的安全問題也得到印度政府的充分關注。[NT:PAGE=$]

於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討論和論證之后，印度政府制定了一個電信設備部件國化的清單和時間表，目的是確保14個涉及國家安全的部件最終能夠實現100%國化。

根據印度電信部的檔案，14個部件的國化將從今年晚些時候開始實施。其中加密/UTM平台、SIM卡和專用自動交換機(PABXs)今年就實現100%國化，而所有部件至2019~2020財年將實現100%國化，並且除了SIM卡之外，政府規定其他部件的最低附加值都要超過65%。

印度真能“閉門造車”嗎？

顯然，印度“國家安全考慮”的背后，又有華為和中興的影子。當然，印度政府在檔案上沒有專門針對中國，而最近被寄予厚望的國家光纖項目，印度人不僅把華為、中興排斥在外，同樣也把愛立信、諾西都歐洲品牌排除在外。作為WTO的成員，印度必須對各個國家一視同仁。而印度似乎抱更大的夢想，那就是“印度製造”，而不是簡單排斥某個國家。

但是，鑒於印度目前糟糕的基礎設施和工業體系，問題則出現在，印度果真能夠製造出自己的電信設備嗎？假如真的能夠製造出來的話，其競爭力又如何呢？

印度電信部的報告信心滿滿，認為所列出來的部件清單，印度人已經具備本土製造的能力。不過，印度的國營和私營運營商卻似乎不買賬。

據印度媒體報導，電信部的計劃一出來，就遭到運營商的集體反對，認為如果採購本土製造的設備，只會降低運營商在市場上的競爭能力。而印度的相關行業協會則向政府提出，本土化採購只能適用於政府部門或者國有企業，政府並沒有權力要求私營部門也進行本土化採購。

不過，即使印度政府希望閉門發展部分製造業，也是困難重重。印度商業部早就對印度電信部可能違反國際貿易規則而提出反對。果不其然，當清單公佈后，印度政府馬上遭到歐美商業聯盟的反對，認為印度此舉違反了WTO規則，假如印度政府果真這樣做，可能會被更多國家仿效，從而削弱全球自由貿易。

印度部分電信設備的本土化最終能否實現，還有待觀察。不過，對於華為這樣處於風口浪尖的企業來說，最關鍵的則是加大對印度本土工廠的投資。鑒於華為一直不斷地推動本土化，印度相關行業協會也一直遊說政府把華為納入本土工廠名單。而外資在印度本土建廠，也正是印度政府引進投資發展製造業的必要手段。但是，針對印度政府善變的政策、糟糕的配套體系和僵硬的勞動法規，外資進入的腳步依然緩慢。

印度通訊設備業協會(TEMA)的顧問桑吉夫(Sanjeev Kakkar)認為，既然美國、中國、俄羅斯、巴西、澳大利亞等國家都有自己的電信設備安全政策，為何印度就不可以呢？印度本土化戰略確實是一箭三雕的好事：第一能夠有效減少貿易赤字，第二能夠解決安全擔憂，第三則有助於製造業的強國夢。

只不過，印度“大放大收”的政策經常會令人震驚，讓國際製造商措手不及。而根本的問題似乎是，印度的經濟學家似乎更加擔心收得越來越緊的政府，到底能不能夠在基建和製造業上有所突破？除了電信設備製造本土化之外，印度政府也陸續制定了太陽能、家電等其他製造行業的本土化戰略。在自由的全球化市場上，印度這些略帶火藥味的戰略，看起來像是個悖論：“印度製造”的夢想越迫切，印度似乎也就離世界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