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膜人之殤：蘇寧衝擊下的犧牲品

新浪科技 張楠

5月15日，正午的北京天空多雲。當時在中關村練攤兒貼膜的李斌還不知道，一位跟他同名的人20個小時后會宣佈一項決定，改變他和“數以萬計”人的命運。

22歲的東北人李斌，18歲高中畢業，離開家鄉來北京打工，當過餐廳服務員，也干過保安，最終選擇了“貼膜哥”這個職業。在中關村家樂福附近的“貼膜界”，人們都喊他“斌子”。已有一年貼膜經驗的斌子，自詡為“中關村貼膜一哥”。

據李斌看一眼就能分辨出100多種手機型號，而且對50多種常見手機型號的屏幕尺寸和相應的貼膜報價爛熟於心：“聯想S898，5.3寸的，高清20，磨砂30”。只要20秒，他已經熟練的從背后的書包裏翻出適合的貼膜，低頭開工。

貼膜的“行業內幕”

“其實幹這行，很簡單，只要你肯學，3小時準能學會”，新浪科技准備貼兩個最貴的“鋼化膜”，由此打開了他的話匣子。斌子他最終改行干貼膜就是因為“入門簡單，賺的多，時間自由”。

以前在餐廳打工，一周只能休息一天，每天從早上10點干到晚上10點，管飯，一個月也就2000多。現在干貼膜，利潤高，一個月4、5千，而且每天也就出攤6-7個小時。

一個摺疊桌、一把小椅子、一個書包和一塊招牌，這就是斌子的全部家當。他告訴新浪科技，要想掙錢多，最重要的是“地段”。最佳的位置是人流適中，背風背陰，獨家經營的。人太多也不好，肯定有競爭對手過來，也容易被保安、城管趕走。

斌子向新浪科技普及“行業知識”，常見的膜只有幾種：高清膜、磨砂膜、銀鑽膜、鋼化膜，其中高清膜最便宜，鋼化膜最貴。“現在其實最普通的膜都叫高清膜了；表面不是平的、有磨砂的叫磨砂膜；膜裏有一顆顆閃閃發亮的叫銀鑽膜，一般小姑娘才貼這種；最厚的是鋼化膜，貼了之后屏幕會凸出來。

他悄悄的透露了“行業內幕”，這些膜從批發商那拿貨最便宜的只要幾毛錢，磨砂膜不到1塊，銀鑽膜1塊多點，鋼化膜要2-5塊錢，最貴最貴的膜進價也就10塊錢。可是貼膜便宜的收費20，好一點的是30-40，鋼化膜一般是50，貼最貴的膜要價100。

斌子，貼膜最大的風險是城管。“讓城管抓一次，一書包膜就得沒收，價值好幾百呢。不過，這片兒的城管還是不錯的，如果他們出來查，會開車慢慢的過來，故意留時間，讓我們主動撤”。

“有領導檢查他們會提前打招呼讓我們別來了。但是也有不聽招呼，不讓出來還出來，那就只能挨抓了。”斌子。

免費貼膜衝擊波

5月16日，網上的一則新聞，讓斌子震驚不小。蘇寧副總裁李斌宣佈，為了擴大門店的人流，將向所有人免費提供手機貼膜服務，而且免費貼膜將成為門店的標準服務之一。

從那一天起，蘇寧在斌子口中變成了“該死的蘇寧”。“該死的蘇寧，巨頭也來搶我們生意了”，斌子透露自從蘇寧免費貼膜以來，生意少了三分之一，“以前20我才貼，現在10塊我也干了”。

斌子安慰自己，“蘇寧只會給顧客貼一般的膜，要貼高級膜還得找我們”。不過他已經確定轉型了，正准備下一步把招牌換成“手機美容”，轉為賣手機殼、貼紙為主。

新浪科技在中關村附近調查了10余名貼膜人，他們大部分表示生意有所減少。其中一名貼膜人告訴新浪科技“已經決定不幹了，准備去干燒烤”。

貼膜人阿海透露，有“內幕消息”蘇寧正在招聘貼膜技師，其中骨幹技師月薪可能上萬，主要負責教門店員工貼膜技術，普通技師月薪4000多，每周休息2天。他正准備應聘試試。

在蘇寧北京聯想橋店，小趙是3C服務中心的工作人員，他工作的主要內容是幫用戶設置手機、調整電腦解決常見小問題。貼膜計劃推出之后，經過培訓，他的工作轉變為貼膜技師。

小趙介紹，免費貼膜的前三天人最多，門店裏都排起了隊，現在人已經逐漸少了。工作日不需要排隊，隨到隨貼，周末可能要等一會，平均每天到店貼膜的用戶大約200人左右。

“前三天需要排隊主要是因為那幾天沒有專用膜，必須要剪裁，現在專用膜已經到店了，所以貼膜速度快了好多，已經不再排長隊了”小趙。

不過，要想在門店享受免費貼膜服務，不是沒有條件的，用戶必須下載蘇寧易購客戶端，注冊成為蘇寧會員。但是好在每個門店都有免費WiFi不用耗費手機流量。

涉嫌不正當競爭？

在國內最大的手機貼膜師傅千人QQ群中，往日是留言不斷，但是這幾天的氣氛有點沒落：“巨頭來了，生意不好，群裏也都安靜了，沒有心情聊天了”。

群內的江西南昌的貼膜人程雨青因為當地蘇寧門店免費貼膜，對他的生意造成嚴重影響，他成立了“反蘇寧貼膜聯盟”，目前已經有全國800多位貼膜人加入。

他號召：1.抵制巨頭蘇寧，堅決不去蘇寧購物。2.去蘇寧刷膜，貼了就撕。3.去門店堵門抗議。4.向工商局舉報蘇寧低價傾銷，惡意競爭。5. 去蘇寧門店買東西，貨到付款，亂填地址。6.向法院聯合起訴蘇寧不正當競爭。程雨青的號召得到了聯盟成員的熱烈響應，他們准備在各地“給蘇寧點色看看”。

一位北京的貼膜人告訴新浪科技，已經有律師願意承接針對蘇寧的集體訴訟，目前正在收集證據。

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律師游雲庭認為，蘇寧免費貼膜違反了《反不正當競爭法》中，“經營者不得以排擠競爭對手為目的，以低於成本的價格銷售商品”的規定。他表示，蘇寧作為一個行業巨頭，以免費手段，低於成本價銷售，涉嫌不正當競爭。

他進一步解釋，《反不正當競爭法》中規定，有四種情形，不屬於不正當競爭行為：1.銷售鮮活商品；2.處理有效期限即將到期的商品或者其他積壓的商品；3.季節性降價；4.因清償債務、轉、歇業降價銷售商品。蘇寧的行為並不在此之列。

不過，游雲庭認為，一般的“練攤兒”貼膜人無法狀告蘇寧，因為他們未取得相關營業執照，不屬於合法經營者，只有有獨立門店的合法經營者才能向蘇寧提出訴訟，法院應當受理。

“巨頭蘇寧”的無奈

斌子和程雨青們不知道，他們口中的“巨頭蘇寧”其實正與他們的境地一樣窘迫。

蘇寧的業績正處於三年來“最差的時刻”。根據蘇寧財報，一季度營業收入228.69億元，同比減少15.93%，營收連續4個月同比下滑。實現歸屬於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虧損4.33億元，較去年同期下滑187.98%。

其中蘇寧下實體門店收入下降14.2%；線上易購含稅收入33億元，同比下降26.7%，綜合毛利率同比下降0.57個百分點至15.59%，導致單季虧損4.34億元，連續3個季度環比虧損擴大。

更加糟糕的是，去年第四季度蘇寧物流的LES(物流執行)系統出現重大問題，直接影響了從12月初到2014年2月底的銷售，導致一員工無法有效完成銷售目標。

蘇寧門店的同店增長率連續5個月低於競爭對手國美，其中2014年第一季度還出現了13.4%負增長。“同店增長”是下零售商最重要的指標，它的大幅下滑可以簡單的理解為去蘇寧門店的顧客在大幅減少。

為扭轉這一窘迫的局面，蘇寧第一季度進行了組織架構大調整。原北京大區負責人侯恩龍被調回總部，負責組建新的物流公司；原連鎖平台經營總部和電子商務經營總部、線上下兩大平台的運營、市場營銷職能合二為一，組建新的“運營總部”，蘇寧易購負責人李斌出任該部門負責人。

李斌上任后，為了拯救蘇寧岌岌可危的門店，最重要的舉措之一就是推出了免費貼膜政策，以把用戶重新吸引回門店。

重新學習互聯網

根據蘇寧的計劃，5月19日起，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南京、青島、武漢、西安、成都、天津、重慶、瀋陽、蘇州、杭州、哈爾濱、蘭州等34座城市試點，6月初在大陸地區的近1600家門店全部實施。

李斌透露，貼膜政策實施前三天，全國就為用戶貼膜80萬張，免費貼膜實施的工作日迎來了堪比周末的客流，三天帶來的蘇寧易購客戶端推薦下載激活量高達22萬，而到店用戶也帶來了手機、電腦等3C品以及彩電、空調等季節品的銷售增長，環比上周增幅高達120%。

在免費貼膜的帶動下，蘇寧的股價連漲4天，從6.21元漲至6.75元，累計漲幅達到8.6%。一位內部人士告訴新浪科技，外界擔憂的成本增加問題事實上微乎其微，蘇寧由於是大規模集中採購貼膜，所以單價很低，人力成本方面，新招員工數量並不多，大多是原3C服務中心員工，之前他們的工作本來就不夠飽和。

“免費貼膜服務背后的邏輯是門店營銷模式的全面互聯網化”，李斌表示，蘇寧將不斷用互聯網的免費引流手段將用戶引入門店，不斷創造用戶對門店的訪問依賴，提升門店的便利性和親和力，形成與純電商差異化競爭壁壘。

易觀國際副總裁張鷹認為，蘇寧的互聯網化轉型中，門店互聯網化轉型是必不可少的一環，如果簡單通過蘇寧易購或孤立平台超越京東天貓難度會很大。

“任何一家電商都不可能有1000多家門店，覆蓋全國一二三級城市，蘇寧可以自己玩O2O，這是蘇寧的優勢所在。傳統行業應該把自己已有的，拆解成獨立的東西重新組合，學會在互聯網的基礎上，整合和組織利用這些資源”張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