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20年中國戰略核心不是當世界老大，而是要當好老二

對中國而言，世界老二是一個全新的角色。在過去數百年的時間里，中國要么自認為是天朝上國世界中心，要么落后挨打，要么是另類的“造反者”，不具備當世界老二的經驗。因此，中國只能在摸索和“試錯”中積累扮演這一新角色的經驗。

作為世界上第二大經濟體，中國正在快速地站立到世界舞臺的中央，其一舉一動都在成為聚光燈的焦點。盡管有不少預言，中國的經濟總量在未來十年有可能超越美國成為世界第一，但是即便這種假設成立，中國在經濟質量特別是綜合實力方面，都很難全面超過美國，對於這一點，中國的有識之士應該都有著集體性的共識。因此，在未來至少20年時間里，中國國際戰略的核心內容應該就是如何當好世界第二。

在無政府狀態的國際社會中，世界老二的理想生存狀態應該是這樣的：它能恰如其分地處理與世界老大的關係，在不可避免的相互競爭中保持一種有效的合作共贏關係，既不要被老大欺負和打壓，能夠捍衛自身的正當利益，並贏得老大的尊重，也不要讓老大感到過於憂慮和恐懼，能讓老大平心接受中國作為老二的位置；同時，它也能友善地處理與其他中小國家的關係，一方面讓他們心悅誠服地接受中國在一些領域和一些地域所具有的領導地位，另一方面也不至於對中國的實力感到壓力乃至要抱團制衡。

對中國而言，世界老二是一個全新的角色。在過去數百年的時間里，中國要么自認為是天朝上國世界中心，要么落后挨打，要么是另類的“造反者”，不具備當世界老二的經驗。因此，中國只能在摸索和“試錯”中積累扮演這一新角色的經驗。

要當好世界老二，中國要有清晰的符合老二定位的戰略目標。

在實力不斷增長的過程中，中國需要高度警惕所謂的“二把手魔咒”，即因為初步享受到權力的甜頭，而在權力的誘惑下，進行超出自身實力的“過度伸張”。

著名國際政治經濟學家羅伯特吉爾平和國際關係史學家保羅肯尼迪，都對大國興衰的經驗教訓做出過深入研究，兩位學術大師從不同學科的視角都得出了相似的結論，歷史上大國的衰落，很大程度上都源於“過度擴張”所導致的不可承受的高昂成本。

當前，“一帶一路”是中國最重要的國家大戰略，它是中國過去積累了30多年的經濟能量的一次大范圍的集中對外輸出。但是“一帶一路”一定要有明確的戰略重點，不可到處鋪攤、四面出手。中國要把自身的戰略目標限定在適當的位置，切不可在高估自身實力的基礎上做出過於激進的目標定位，否則會帶來不可承受之重。

要當好世界老二，中國需要有符合新型國家身份的、能夠代表世界文明發展方向的戰略手段。

過去一百多年來，中國一直是帝國主義、殖民主義和霸權主義的受害者。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中國的崛起不僅是“硬實力”的崛起，而且還應該代表一種文明和規範的崛起。20世紀上半葉，美國替代英國成為世界領導，在二戰后建立了相對比較穩定的世界秩序。除了實力上的原因之外，還在於美國提出了一系列比英國更加有吸引力的處理國際關係的新規範和新原則，比如非殖民主義、國際制度、自由貿易等等，這些精髓體現在威爾遜的“十四點計劃”和美英大西洋(600558,股吧)公約之中。

中國應該避免運用叢林法則的視角來看待21世紀的世界事務，現在的時代，僅靠赤裸裸的權力法則並不能解決所有國際衝突和爭端。中國應該以自身的道義感和使命感為國際社會貢獻公平和正義的力量。中國的崛起應該帶動世界走向一個更加文明有序的世界，而不是一個更加野蠻黷武的世界。

要當好世界老二，中國要樹立良好的戰略信譽。戰略信譽是大國、特別是領導者的重要無形資產。近年來美國“軟實力”大幅下降，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由於國內無休止的黨爭導致美國對外作出的承諾不具備可信性。比如美國政府已經在2010年作出了改革imf和世界銀行份額權的承諾，但因為國內的府會之爭，該承諾一直沒有落實，令世界其他國家都倍感失望。美國的國內政治紛爭阻礙了國際金融機構的改革，這也是中國倡議成立亞投行而在國際社會中一呼百應的重要原因。

中國要吸取美國的教訓，只有一個富有誠信的大國才能吸引到追隨者。

要當好老二，中國要有堅韌的戰略耐心。世界老二是一個艱難的角色，一方面它已經具備較強的實力地位，可以在國際社會中有所作為；但另一方面，因為老大的存在，很多時候還並不能立馬都實現自身的戰略目標，並會經常遇到挫折。在這這種時候，中國應該有足夠的定力，而不能急於求成以失方寸。歷史上，不少大國的崛起進程之所以被中斷，大多因為戰略急躁，最典型的例證就是二戰前的德國和日本。

盡管韜光養晦作為一個時代的原則恐怕需要調整，但是，對於當下的中國而言，必要時候的戰略克制甚至戰略忍耐仍然沒有過時。中國要對自身崛起進程的長期性有深刻的心理準備，要避免因短期行為和一時義氣破壞長期戰略方向。

要當好老二，中國還需要有寬廣的戰略胸懷，要有為國際社會提供公益的氣度，而不能僵化死板地執行所謂“國家利益高於一切”的狹隘思維。今天的世界是一個相互依賴的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都很難完全將自身利益建立在損害他者的基礎上。作為世界大國，中國不能像小國一樣錙銖必較，而是要真正實踐合作共贏的基本理念。特別是在應對全球性問題中，中國應該表現得更加積極，要有世界老二應有的擔當，而不能單純將國際責任理解為外界的“陰謀”。

不僅如此，對於國際社會的不同聲音，特別對中國的誤解甚至批評聲音要有海納百川的容忍雅量，而不能一觸即跳。比如對於部分國家對於“一帶一路”的疑慮，以及其他國家在南海問題上的不同立場，中國也有必要認真傾聽，並做出真誠的回應。

總之，中國是一個快速崛起的大國，而且也是一個新型的大國，中國要以自身的實力、智慧和文明為楷模，為國際社會建構一種新型的國際關係形態，而不是將國際社會重新帶回到一種爾虞我詐、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還是重復那句老話：中國要以改變自身來改變世界。

作者李巍系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員，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