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監督之下 中國未來與南亞國家只能發展經濟合作

亞洲地區在國際格局中的重要性日益凸顯，已成為全球最具發展活力和潛力的地區。中國與周邊國家近些年一直加強戰略溝通，增進政治互信，雙方高層交往頻繁。那麼在跨入2017年，中國周邊的情況，尤其跟中國關係密切的南亞形勢都是怎樣的呢？

南亞次大陸人口占世界的24%，可是陸地面積卻不足4%，人口密度居世界第一。長期以來這裡因民族矛盾、宗教紛爭而戰亂不止，同時乾旱、洪澇、地震等自然災害也頻頻光顧，因而作為世界經濟發展的低窪地帶，它一直與非洲撒哈拉同列。然而，近年南亞出現了一些可喜的變化。特別是在全球政經局勢亂象叢生的2016年，南亞各國不僅實現了政治穩定，而且經濟也保持着高增長勢頭。2017年南亞將繼續目前的大好局面，依然是世界經濟最具活力、發展最具希望的地區。

一、地區經濟增長中有波動，增速將進一步提升

印度經濟從2014年莫迪上台之後開始走出低谷，重新進入一個上升周期。這在一定程度上與莫迪本人堅定的改革者形象以及他所領導的BJP在議會中據有的多數地位有直接關係，但更主要的還是國際原油價格的迅速滑落，不僅緩解了2014年年初印度面臨的國際收支壓力（當時印度的經常賬戶赤字高達GDP的4.8%，貨幣三個月之內已貶值20%），而且政府也通過相應地減少燃油補貼從而使財政赤字比率有所降低。隨著宏觀經濟形勢漸趨穩定，流入的外資特別是外國直接投資迅速增加，僅2016年上半年即達到290億美元。同時，雖然全球經濟不振，國際出口市場依然低迷，但對於一直以來靠內需帶動的印度經濟來說，隨著國內通脹的降低和市場信心的恢復，私人消費和政府支出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2017年這一模式將繼續。然而，考慮倒政府投資本身難以為繼，而印度私人投資依然低迷，製造業仍未能成為印度增長和擴大就業的引擎，印度經濟若要實現穩定的高增長還面臨很多挑戰。

莫迪11月8日推出廢幣之舉，驟然間造成全社會現金短缺，短期內對居民消費以及房地產業、運輸業、零售業等都形成了衝擊，但隨著現鈔供給逐漸恢復正常，廢幣對經濟的影響也將減弱。亞行已將印度2016-17財年的增長率從原來的7.4%下調至7.0%,但對於2017-18財年依然保持樂觀,預估增長率為7.8%。

孟加拉經濟從2011年開始增速一直保持6%以上，2016-17年將達到6.9%。近期世界銀行已將孟加拉從低收入國家提升至中低收入國家之列。在南亞國家中，孟加拉經濟運行也最為穩健，不存在印巴長年所遭受「雙赤字困局」。過去幾年孟加拉的經常賬戶時有順差，即使出現逆差，占GDP的比重最高也不超過2%。這可歸功於大量的僑匯收入和強勁的紡織品出口。這也使得孟加拉貨幣塔卡的匯率相對穩定。同時，孟加拉財政赤字長年保持在3%左右，政府財政支出的約束能力較強，從而避免了擴張性財政政策可能導致的通脹。但隨著孟加拉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基礎設施瓶頸包括港口建設落後和電力供需矛盾也將更加突出。為此，孟加拉的基礎設施領域將對外資更加開放。

巴基斯坦在2015-16財年（每個財年在6月30日結束）實現了4.2%的增速，這是此前七年裡最高的。而2016-17財年巴基斯坦的增速更有望達到5%。首先這要歸功於2013年以來IMF提供的66億美元救援和國際石油價格的大幅下跌，將巴基斯坦從嚴重的國際收支危機中解救出來；其次，政府開展的利劍行動有效地打擊了國內恐怖主義勢力，安全形勢有所改善；還有就是中巴經濟走廊開建，中國投資流向巴基礎設施項目。2015-16年巴基斯坦吸引外國直接投資較上年增加了40%，達到12.8億美元，其中有一半來自中國。這些中國投資將有助於緩解巴基斯坦能源和交通基礎設施瓶頸，對巴基斯坦未來的發展有着深遠的影響。

IMF救援項目已經結束，這意味着巴基斯坦將不再接受IMF對其財政的監督。再加上2018年大選的臨近，謝里夫增稅減支、推進國有企業私有化的改革將更加難以推進。少了這些改革，巴基斯坦的經濟增長註定與以往一樣會是不穩定的，危機的影子依然徘徊其後。

斯里蘭卡在內戰結束後享受了短暫的和平紅利，經濟增速一度高達9%，但從2013年開始增速滑落至3.9%,以後兩年也都在5%以下。這是因為作為南亞地區唯一一個具有明顯出口導向型特徵的經濟體，它的經濟不可避免地受到國際出口市場萎縮的影響。更為嚴重的是，斯為了戰後重建借入很多外債，同時政府財政支出又缺少約束，財政赤字2015年高達GDP的7.2%。隨著國際評級機構降低斯的主權信用等級，外國機構投資開始撤出斯里蘭卡市場，到2016年初斯已處在國際收支危機的邊緣，在申請IMF的救援，最終獲得15億美元的紓困基金。2016年底IMF在對斯里蘭卡經濟進行評估後認為斯里蘭卡經濟已趨於平穩。2016年蘭卡的經濟增長因緊縮財政政策可能會低至4%，但未來一年隨著投資信心的恢復，蘭卡經濟有望實現5%以上的增速。

二、地區內各國政局相對穩定，宗教極端力量和恐怖主義勢力不會動搖地區穩定大局

南亞各國將在2018年先後進入大選年，而此前的2017年它們的政局都將保持相對穩定。巴基斯坦自建國以來第一次實現了民選政府的平穩交接，2013年謝里夫第三度出任總理，上任以來一直與軍隊保持良好的關係，在反恐和維護國內安全方面他都需要依賴軍隊，同時他也謹慎地挑選更願意與政治保持距離的陸軍參謀長，以避免軍事政變重演。目前看來，如無重大意外發生，這也將是他唯一順利完成任期的一屆。

在印度，2014年上台的莫迪憑藉着BJP在議會中擁有的優勢地位，成為過去三十年來印度最強勢的總理，而他個人的民眾支持率也一直高達80%以上。但任期過半，印度人民黨先後在一些重要的邦議會選舉中受挫，特別是去年它在德里地區、以及人口超過億的比哈爾邦遭遇慘敗，對於莫迪政府能否連任不是一個好兆頭。另外，地方選舉也決定了各黨派在上院的議席。若最終反對黨在上院形成氣候，莫迪的手腳將被束縛住，改革再難有突破。實際上，莫迪廢幣舉措背後隱藏的一個政治動機就是，重張反腐大旗，樹人民黨威望，同時借廢幣打擊政治獻金，從而起到打擊政治對手的目的。各反對黨也因此在議會裡聯合起來抨擊莫迪此舉，但考慮到BJP獨自在議會中就擁有的51%的席位，而且迄今為止BJP黨內對莫迪此舉依然保持高度的一致，那麼莫迪因此而下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如果換幣的困難和民眾的焦慮若得不到緩解，明年春季BJP再輸掉幾個重要邦的選舉，那麼莫迪在黨內的地位就將岌岌可危。

2016年在阿富汗、巴基斯坦、孟加拉恐怖主義襲擊仍時有發生。特別是孟加拉一直以溫和的穆斯林國家著稱，現在國內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宗教極端人群。這說明南亞作為全球穆斯林最多的地區，反恐形勢日益嚴峻。但與中東不同，即使是穆斯林居多數的巴基斯坦、孟加拉都有着長期的政治世俗化的歷史和傳統，尤其是在孟加拉，發展宗教極端勢力並不具備廣泛的土壤，而且政府堅決打擊的態勢也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南亞總體安全形勢在好轉。

三、印度將繼續「恩威並重」的鄰國外交，而小國將更為積極地在中印兩國間尋求平衡

隨著中國與南亞國家經貿關係的不斷深化，特別近年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受到南亞大多數國家的歡迎、中巴經濟走廊建設開展得如火如荼，印度一方面既不滿中國對該地區的力量滲透，另一方面卻也不甘心輕易就失掉對地區國家的影響力，因此在地區外交上也變得更加積極和靈活。然而沐浴在莫迪外交春風裡南亞諸國很快發現印度的強勢作風並沒有變。2015年10月由於尼泊爾境內印裔馬德西人不滿尼新憲法，印度欲行干涉，便以安全為理由封鎖邊境，陷尼泊爾於嚴重的能源短缺之中，最終尼泊爾只得同意修憲，印度也隨後在2016年2月恢復了對尼的燃料的正常供給。之後還表示願意為尼泊爾震後重建追加7.5億美元的優惠貸款。如果說對尼泊爾是胡蘿蔔加大棒，那麼對印方認定的不斷挑釁的巴基斯坦，印度則是毫不留情堅決回擊。2016年9月18日，4名恐怖分子潛入印控克什米爾的一個軍營實施襲擊，造成至少17名印度士兵死亡、30人受傷。於是印度向巴基斯坦境內開火，號稱是「外科手術式」的軍事打擊，目的是定點清除它所認為的恐怖分子所在。這期間兩個有核國家還是表現出了應有的克制：一個只求六小時速戰；一個則索性否認打擊存在，只認為是一場各有傷亡的短時交火。這說明爭執雙方有一點是共同的，就是內宣比戰爭本身更重要。之後印度不僅自己拒絕出席在巴基斯坦舉辦的這屆南亞峰會，還利用它的影響力使尼泊爾、孟加拉、斯里蘭卡等也宣布退出峰會。亮出利牙的印度再次證明了它在南亞不可撼動的地位。

2017年特朗普上台對南亞地區特別是對印外交短期內不會太大變化，一是在特朗普的政策優先順序表上，內政在前外交在後，而印度在特朗普的外交考慮中還要靠後；二是歷屆美國政府從未認定印度是潛在競爭者，相反它一直是一個潛在的、可爭取的同盟，特朗普也不會例外；三是特朗普本人對氣候談判沒有多少興趣，對進一步推動全球貿易自由化更是持否定態度，而以往印度正是在這些領域與歐美爭議最大。競選時特朗普表示為了提振美國就業，他將限制美國製造業資本外流、限制美國服務崗位外包。如果他的政策確實能夠落地並發揮作用，那麼對於渴望引進外資發展製造業、並希望繼續擴大資訊技術帶動的服務業出口來彌補經常賬戶赤字的印度而言不蒂是一個打擊。但特朗普多大程度上會兌現他的競選承諾目前還很難說，而且他的政策能否真地左右資本、左右市場就更難說了。值得一提的是，隨著特朗普的上台，2017年中美、俄美關係註定會有更大的不確定性。但不管是中美還是俄美出現對抗，印度的外交空間都會變大，換句話說，莫迪更可以向雙方討價還價了。

面對印度的強勢，除巴基斯坦緊貼在中國身邊外，印度的其他南亞小鄰國則一方面寄望於從中國獲得更多投資，另一方又擔心惹惱印度從而危害到自身的安全。尼泊爾、孟加拉、斯里蘭卡莫不如此。中方承建孟加拉港口一波三折就說明了這個問題。孟加拉三面與印度接壤，國內水系上游又全部都在印度，另外還有近千萬孟加拉人非法滯留在印，無論是從現實的、還是歷史文化的角度考慮，孟加拉都很難在中印之間維持戰略平衡。因此，中國與南亞地區這些小國發展關係重心必須也只能夠放在經濟合作上。

作者簡介：劉小雪：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世界經濟專業博士；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研究方向：印度經濟，南亞區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