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主權貨幣V.S.人民幣

自爆發金融危機以來，中國央行官員在各種場合宣傳創立「超主權貨幣」的提議，最近在《中國金融穩定報告(2009)》中更是明確表示，避免主權信用貨幣作為儲備貨幣的內在缺陷，需要創造一種與主權國家脫鉤、並能保持幣值長期穩定的國際儲備貨幣，增強國際社會應對危機、維護國際貨幣金融體系穩定的能力。那麼超主權貨幣到底有可能實現嗎？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從貨幣的本質談起。

任何一本基礎經濟學教科書都會說：原先是沒有貨幣的，最早人們只能採用物物交換的方式進行交易。但是這個貌似屬於「常識」的說法是不正確的，最早的貨幣是「人情」，這種貨幣至今還廣泛使用。原始社會中，在一個人數很少的小團體內，團隊成員之間的交易必然不可能是立即的物物交換，但誰幫助過我或者我幫助過誰大家都會記在心中，為了適應這種進化需要，人類發展出了「人情」這種原始貨幣形式。人情貨幣並沒有實際的東西作為支撐，它完全儲存在人腦之中，也就是說最初的貨幣形式就是「信息化」的，這同現在儲存在銀行服務器上的數據差不多。但人情貨幣有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依賴於「人腦」而存在，因此僅限於熟人間使用。隨著人類社會交易數量的日漸增長，就需要一種能夠獨立於人腦而存在的貨幣形式，經過了長時間探索，人們終於找到了這種貨幣——黃金。

貨幣天生不是黃金，但黃金天生就是貨幣。這反映了黃金作為一種貨幣形式的重要性。黃金是第一種超主權貨幣，因為任何一個政權都無法控制黃金的發行量，某些政府能做的最多只是在鑄造金幣的時候降低含金量而已，但這很容易被老百姓識破。

用黃金作為貨幣最大的問題恰恰是其數量太少，如果貨幣供應量跟不上經濟的發展，那麼黃金就成為經濟增長的拖累，這結果就是每個國家都要盡可能的把黃金放到自己的金庫裡去，於是就誕生了「重商主義」。重商主義認為，一切經濟活動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取金銀，對外貿易是貨幣財富的真正的來源，因此，要使國家變得富強，就應盡量使出口大於進口，因為貿易盈餘才會導致貴金屬的淨流入。一國擁有的貴金屬越多，就會越富有、越強大。中國自加入WTO以來的經濟發展思路，就是典型的重商主義，怎奈我們囤積的不是黃金，而是美元，前者還屬於貴金屬，後者就只是一張紙了。在金本位狀態下，不同的紙幣只是不同品牌的黃金而已，如美元牌黃金、英鎊牌黃金、法郎牌黃金。

二戰之後，美國成為了世界最大的債權國，其工業產能佔了全球產能的一半以上。歐洲的黃金差不多都跑到美國的銀行裡了，戰後重建的時候就碰到個棘手的問題，國庫裡沒有黃金，那該發行多少貨幣呢？於是就在佈雷頓森林開會討論，會後決定，各國貨幣的基準變成美元而不是黃金，美元此時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世界貨幣，同時美國人承諾你拿美元過來，我就能換給你一定數量的黃金(35美元每盎司)。這就是所謂的「佈雷頓森林體系」。

一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這套體系維持不下去了。因為美元的發行數量遠遠超過了美國人擁有的黃金數量，如果按照原先的比率來換，美聯儲就破產了。於是美國政府開始耍無賴，說這個價我不換了，黃金窗口關閉！從此之後，美元的供應更加肆無忌憚，有個笑話是這麼說的，話說邪惡博士發明了一個超級工廠，該工廠能夠生產任何一種商品，而原料僅僅需要木材而已，於是有人深入工廠調查，發現木材被做成了紙，紙被印成了美元，然後用美元就能去中國買回整船整船的集裝箱，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立刻會發現，貨幣向來就是超主權的，從最初的「人情」到後來的「黃金」，甚至是網絡遊戲裡的虛擬貨幣，換言之美元這種主權貨幣在人類歷史上是極為罕見的情況，從70年代美元同黃金脫鉤開始一直到現在，總共才40年不到，這套體系就無法維持了。這是因為如果把貨幣和主權掛鉤，那麼該主權就會享受到超越所有其他玩家的支配地位，很明顯處於該地位的國家必定會把這種優勢用到極致，以至於整套體系無法維持，最終逃不掉崩潰的命運。

現在我們最關心的問題是兩個，第一，既然貨幣已經主權化了，那麼我們是否還能退回到超主權的狀態，即重新使用黃金或者別的東西作為貨幣；第二，如果貨幣的主權化已經不可避免，那麼人民幣是否可以享受到這個優勢地位。

黃金的老路是不可能繼續走了，世界各國官方的黃金儲備總量只有3萬噸，即便按歷史上最高金價約每盎司1000美元計，也只值1萬億美元左右，只有中國外匯儲備的一半。這麼少的黃金根本就不具備世界貨幣的能力。而所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特別提款權(special drawing right，SDR)只不過是一種記賬單位，並不是真正的貨幣，使用時必須先換成其他貨幣，不能直接用於貿易或非貿易的支付。即使現在真的能創造出一種新的貨幣，這也是各國博弈的結果，主權的印記是無法抹去的。

既然超主權貨幣之路已經不可行，那麼中國就應該致力於將人民幣變成世界貨幣，合理合法的佔據這個不平等地位，7月2日，中國人民銀行正式下發《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管理辦法》，本月起，上海等5城市的指定企業將獲得以人民幣進行跨境貿易結算的資格，當條件成熟時，向境外企業提供人民幣貿易融資。這是將人民幣推向國際化的最重要一步。將來不僅可以通過香港、澳門等地進行人民幣結算，境內的商業銀行也可以主動代理境外商業銀行進行人民幣資金的跨境結算。此前困擾很多出口企業的人民幣結算無法享受出口退稅的問題，目前也已經得到了解決。

在口頭上我們可以不斷的質疑美元地位，而在行動上我們必須要做好自己的事。中國目前最應該做的是，穩步的向前推進人民幣國家化，讓越來越多的人享受到人民幣結算的便利。美元的衰落和人民幣的國際化都不是喊出來的，而是要讓人切實感覺到拋棄美元擁抱人民幣的好處，這就需要中國的政府和金融界共同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