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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事

宋神宗推動烏臺詩案:用文字獄打擊政治異議派的開端

鉅亨網新聞中心 2013-12-03 09:07


王安石再度罷相之后的第二年,熙寧十年(1077年)十二月壬午,宋神宗發布更改年號的詔書,其中講道:

其因來歲之正,以新元統之號。式循舊典,對越神休。宜自明年正月一日改為元豐元年。


這一改元將意味著大變法部分進入新的時期,希冀在神宗“獨裁”之下,變法能取得巨大的豐碩成果。

如果說在熙寧時期的行政規則是以傳統的“制衡術”為主,有如王安石形容的“剛健不足”的話,元豐時期則渡到了以“鐵腕強硬”為主的歷史階段。

“三旨相公”

改元之后,神宗進行了一系列人士調整。他任命吳充、王珪為相,后以蔡確、章惇參政,馮京執樞密,呂公著副之。此后又有一系列的黜陟拜罷,王珪、蔡確、章惇、張璪、蒲宗孟、王安禮諸人,先后為執宰輔弼大臣。尤其是王珪出任宰執大臣先后共16年之久,深得神宗相知重用。

這個王珪,曾在司馬光與王安石邇英爭辯理財問題時,左右逢源地“和稀泥”,那件事很能代表王珪的特點。然而,這樣一個人自熙寧三年(1070年)官拜參知加政事以來,竟然能與神宗共處16年之久,一直到元豐八年(1085年)五月病逝。16年間,任憑風急浪高,群臣升貶走馬燈一般,而唯獨“將順為政、無所建明”的王珪能一帆風順,其訣竅可從時論中看出。時人稱他為“三旨相公”——取聖旨、領聖旨、得聖旨。神宗久用這樣的人很能說明問題,那就是專制君王的令行禁止,專行獨斷,而不允許有作為的大臣有擅權之機,這固然是趙宋立國的傳統。

然而,進入元豐年間之后,王珪之類已成了宰執主流,這標志著神宗不再任用有為之臣而一意專斷,要群臣尊仰,並以更加專制的辦法去執政,去推行新法。

元豐三年(1080年)四月,神宗下令負責推行新法的“司農寺”(廢掉“制置三司條例司”之后,主管新法的機構):以后凡涉及變法措施的大事,不得隨便交所屬部門討論,都必須“先奏取旨”,由自己嚴格把握。與此同時,他對於反對新法的官員,也不再客氣容忍,而予以堅決回擊。元豐五年(1082)提舉江南西路平常事劉誼上書,指出新法十大害民罪狀,系統批評熙寧以來“富國之法”的弊病。神宗立即予以批駁,說劉誼“惟舉一二偏僻不齊之事,意欲概壞大法,公肆誕謾,上惑朝廷,外搖眾聽。宜加顯黜,以儆在位。特勒停,”劉誼被罷了官。這樣強硬的態度,完全出自神宗躬親之手,確實令人悚然。

其實,在此之前,已有因吟詩譏時而獲罪的事,這就是“烏臺詩案”。

賦詩遭彈劾

神宗一朝大開“以言罪人”的殺戒,在熙寧年間無數反新法大臣去官落職足以為證,這已經違背了趙宋開國君主欽定的“不以言罪人”的“祖宗之法”。但是,上述事例畢竟還是朝議紛爭,明陳直諫的結果。大興“以詩文獲罪”的“文字獄”,則是進入元豐時代才開始的。這是宋神宗獨裁政治的顯著標志。

事情發生在元豐二年(1079年)四月。蘇軾離開彭城,出任湖州知州,他到達湖州任所之后,在給神宗的謝表中寫道:“臣荷先帝之誤恩,擢置三館。蒙陛下之過聽,付以兩州……。此蓋伏遇皇帝陛下,天覆群生,海涵萬族。用人不求其備,嘉善不矜不能。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他感激皇恩遷其到湖州,決心好好干,“上以廣朝廷之仁,下以慰父老之望”。這本是一道十分正常的謝表,當然也多少帶點自嘲的怨氣。

可這不經心的怨氣卻大大地刺激的主張行新法的一些人,那“新進”、“生事”之類的字眼,使一些人很不舒服,他們早節對蘇東坡耿耿於懷,“如蠅在食,吐之乃已”,可就是找不著下手的機會。這回可好了,抓住他上皇帝表中的字句,再挑一些他平時詩詞中的“犯上”毛病,狠狠治他一下,看看誰還敢對時局不滿!看誰還敢再說三道四!

於是,七月初首先由監察御史里行何正臣出面,上述狀告蘇軾“愚弄朝廷”、“妄自尊大”,還把別人刻印的《元豐續添蘇學士錢塘集》交給神宗。

不久,又一位監察御史里行名叫舒亶(音膽)的也彈劾蘇東坡,說他借寫詩作賦,“無不一以譏諷為主”,而且說他把詩賦雕版印書,“傳播中外”自以為能”。舒亶把蘇軾的四本詩集連同他的奏章一起呈上去,指摘東坡《山村五絕》、《杭州觀潮》等詩中一些句子,說他借詩誹謗新法,愚弄皇帝。他以為蘇軾羅織的罪名是:

陛下為賑濟貧乏,貸錢於民,以使之恢復本業——蘇軾譏之為“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

陛下為富國裕民,興辦水利,以使天下富足——蘇軾諷之為“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變桑田”。

陛下為增進財政收入,實行了榷鹽——蘇軾謗之為“豈是聞韶解忘味,邇來三月食無鹽”。

蘇軾如此目無天於,實在罪不容赦!

第三個想置蘇式軾於死地的,是升任了御史中丞的李定。李定曾在熙寧時因講青苗法便民,得王安石器重,提拔他當了京官。當時激起朝中許多大臣的反對,蘇軾亦在反對之列。李定母死而不服喪,“子瞻以為不孝,惡之”。如今,李定是懷著強烈的報私仇的小人之心,非置蘇軾於死地不可了。他同樣采取了“捕風捉影”、“隨意栽贓”的惡劣手法,列舉了四條足以要蘇軾的罪狀,最後下了斷言:蘇軾“訕上罵下、法所不宥”。[NT:PAGE=$]

蘇軾入獄

神宗看到三位諫官都交相彈劾蘇軾,心中自然惱火,下令由御史臺派人去抓蘇軾進京問罪。一個人由於寫詩而被捕,這樣的事在趙宋建國以來也是聞所未聞的!

朝中的駙馬都尉王詵聽到這個訊息十分著急,忙派人給南京(今河南省商丘市的)蘇轍報信。蘇轍接到訊息大吃一驚,火速派信使飛報在湖州的蘇軾。

朝廷派來逮捕蘇軾的是太常博士皇甫遵。他受命之后帶了他的兒子和兩個御史臺的兵丁,連夜疾馳,直奔湖州而來。但是,他行至潤州(今江蘇省鎮江市),因兒子得病耽擱了半天,所以蘇轍派的信使先到了。

蘇軾知道朝廷要抓他了,但他還不太清楚自己的事到底有多嚴重。他告了假,把公事交給湖州通判祖無擇代理。

皇甫遵一行氣勢洶洶地到了湖州府衙,皇甫遵身著官服,手持笏板站在庭院里。兩個著白衣黑巾的兵丁各站一邊,面目猙獰,兇神惡煞。

衙內一片混亂,蘇軾不愿出去,與祖通判商議。祖通判勸道:

“他們是奉了皇上的指令來的,避也是避不開的,我看你還出迎吧!”

於是,蘇軾著官袍官靴,手持笏板,迎於庭下。祖通判與眾官吏都排在蘇軾身后。過了一會兒,只見那兩個兵丁拿著御史臺的公文,皇甫遵態度威嚴環視左右,一言不發,空氣極為緊張。

這時,蘇軾先開口,對皇甫遵一拱手,說道:“我恐怕是必死了,死固難辭,但請允許我回家一趟與家人道別。”

皇甫遵聽到這兒,臉色才緩過一點兒,說道:“還沒那么嚴重!”

這時,祖通判一聽還有轉機,馬上向前跨了一步,問道:“大人,一定有詔命吧??

皇甫遵見有人插話,十分不耐煩地問道:“大膽!你是什么人?”

祖通判面無懼色,回答了自己的官職。

皇甫遵一聽,馬上指令兵丁把御史臺的公文交給祖通判。這不過是要蘇東坡革職進京受審的一般公文,大家的心才逐漸平下來。

蘇軾被允許與家人告別。這是多么悲慟的一幕啊!一家妻兒老小泣不成聲,號哭欲絕。蘇軾強壓住自己的感情,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安慰一下家人,便離家遠行了。

路上,蘇軾萌生過自殺的念頭,可又怕給親友惹來麻煩。御史臺派人去抄查他的詩文信件,大部分文稿都被燒毀了。

蘇軾七月二十八日被逮捕,八日十八日被解入御史臺牢獄,兩天以后便正式開始接受審理。[NT:PAGE=$]

群臣不滿

蘇軾進京受審期間,其長子蘇邁一直陪同照顧他。他們約定每天送飯時,沒有什么事就送肉和菜,萬一有不測就送魚來。這樣,可以使蘇軾明白事態的發展,心中早有準備。

這天蘇邁因事外出,委派個朋友代為送飯,卻忘記告訴他約定的暗號。事也湊巧,這位好心的送飯人為蘇軾買到了幾條魚,做好,高高興興地送到牢房去。蘇軾一看,頓時膽戰心驚,以為自己難逃一死了。他就與獄卒商量,寫了兩首永別詩給弟弟蘇轍,請獄卒轉交。

這是大文豪蘇軾以為自己將離開人世的兩首絕命詩:

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

柏臺霜氣夜凄凄,風動瑯珰月向低。夢繞云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歲神游定何處,桐鄉知葬浙江西。

蘇軾的這兩首詩,使蘇轍讀后傷悲深痛,涕淚泉涌。他立刻上書神宗,愿以自己的出身官爵去贖其兄之罪。神宗看到了蘇軾令人心慟的兩首詩,心中也有所動。

蘇軾因詩獲罪之事,在朝野上下激起強烈的反響。許多大臣替他講話,也遭到了貶官外斥。王詵、蘇轍等人被貶職;司馬光、張方平、范鎮、黃庭堅等人被罰俸;就連已故的歐陽修、文同等二十余人都受到了牽連。這就是“烏臺詩案”。

“烏臺”指御史臺,是監察機關,負責監督百官行為政務的機構。為什么把御史臺稱為“烏臺”呢?據《漢書·朱博傳》講“是時御史府吏舍百余區,井水皆竭。又其府中列柏樹,常有野烏數千棲宿其上,晨來暮去,號曰朝夕烏”,后來就把御史臺稱為“烏臺”。

這是一件明顯改變“祖宗之法”不許以言罪人之規的重大事件,也激起了朝中其他一些人的反感。宰相吳充以曹操尚能寬恕“擊鼓罵曹”的漢末文學家彌衡一事,規勸神宗寬赦蘇軾。神宗驚異地說:“朕並無他意,不過召軾入京核查是非而已,即將放他出去了。”

這件事激起如此強烈的反響,神宗有些意外。

兩大文豪會金陵

抓住蘇軾詩文中的一些詞句大作文章,這本是李定、舒亶等人想借此“殺雞儆猴”,打擊反對變法的那些人的手段。然而,此事在朝野激起了軒然大波,卻是他們所始料不及的。不過事情既然發生了,也沒有什么必要手軟,為蘇軾說情的人既然不怕受牽連,那就得讓他們倒點霉。這也是神宗顯示一下他的“鐵腕”的機會。沒有神宗的支援,這么大的案子是不可能成獄的。

但是,更為棘手的是,連章惇和王安石這樣的主張變法者也都不贊成此案,而且他們還都站出來替蘇軾講話。

章惇對神宗說:“仁宗得蘇軾,以為一代之寶。如今陛下將他投之大獄,恐怕后人會說陛下不愛惜人才,而愛聽阿諛之詞吧。”

這時的王安石已罷相居金陵三年了,他本不太多干預政事,但聽了此事也很生氣,上書神宗說:“豈有聖世而殺才士者乎?”

重病在床的曹太皇太后,聽到蘇軾被下獄也很氣憤,把神宗叫到床前說:“當年仁宗得蘇氏兄弟,十分歡喜,告曰得了宰相之才。仁宗感覺他老了,怕用不上這兩個人,說是留給子孫,好使他們堪大任。你現在倒把蘇軾下了大獄,真令人難過。”

神宗只好說:“蘇軾不滿新法,動輒寫詩譏諷,我也很頭疼呢?不過,我並沒想把他怎么樣,讓他明白也就算了。有您的懿旨,我立即下令放他就是。”

十二月四日,神宗下令放蘇軾,貶為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他從八月十八日入獄,到十二月二十八日出獄,一共被關押了一百三十天。四個來月的鐵窗生涯並沒有改變他豪放曠達、落拓不羈的天性。他離開京城,與元豐三年(1080年)二月一日到達黃州(今湖北省黃岡縣)。在那里,他度過了艱辛的五年,於元豐七年(1084年)四月改知汝州(今河南省汝州市)。在赴汝州途中,路過金陵,特意去看望了王安石。

病中的王安石與逆境中的蘇軾相會了。這是怎樣的情景啊!這兩個人在變法問題上看法是很不一致的,尤其是王安石當政的時候,蘇軾並沒得過志。如今,談不上同病相憐,至少是意氣相投,使兩位大文豪欣然相聚。他們詩賦唱和,攜手登高,坦蕩豪爽,磊落真摯。兩位文壇泰斗的佳作,為文人雅士廣為傳誦。他們詠景新清如畫,寄情婉如綽約,相互贊佩,亟思同游。以往的恩怨,眼下的坎坷,都情托山水,云游八極而去了,只留著深深的思念,久久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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