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總統辦了世界杯輸了選舉

文/新浪財經專欄作家 雷揚

世界杯結束后不到3個月便是四年一度的巴西總統大選，反對派能打破工黨自從2003年以來連續執政的記錄嗎？世界杯的賽況和選情民調的上下波動，對身為全球第六大經濟體的巴西以及拉美金融市場，又會帶來什麼影響和衝擊？

誰的世界杯

這年頭，在海外遇上巴西人、寒暄幾句之后，話題自然而然切換到世界杯上。

但每當國際友人們對足球王國時隔64年再次舉辦世界杯表示祝賀之時，巴西人們則往往藉機大吐苦水：“政府花了幾十個億修建場館，裏面不知道有多少貪污腐敗”、“世界杯就是商家藉機漲價，結束后許多價格也降不下來”、“花那麼多錢修一座體育場，用一個月便棄置了，還不如用來搞醫療搞教育”。巴西的中階級(去海外工作、旅行、留學的大多是中及以上階層)藉著世界杯，几乎將對工黨(Partido dosTrabalhadores, PT)執政11年來的不滿全都發泄了出來。而更為激進的勞工階層，早已走上街頭遊行，更在世界杯開幕前夕於聖保羅和裏約的公交系統接連發動大罷工。

為什麼足球王國的廣大人民對世界杯，或者更確切地，世界杯的組織工作，有如此之多的怨言？世界杯結束后不到3個月便是四年一度的巴西總統大選，反對派能打破工黨自從2003年以來連續執政的記錄嗎？世界杯的賽況和選情民調的上下波動，對身為全球第六大經濟體的巴西以及拉美金融市場，又會帶來什麼影響和衝擊？

何不食足球

巴西百姓對世界杯的不滿由來已久。去年六月，世界杯進入一周年倒計時，在巴西足協為迎接世界杯舉辦的熱身賽聯合會杯(Confederation Cup)上，總統迪爾瑪-盧塞芙(Dilma Rousseff)親臨觀戰卻被全場觀以噓聲喝倒彩。幾天后，巴西各大城市爆發多處示威，群更一度爬上首都巴西利亞的國會大廈樓頂宣洩情緒。

對於巴西人民切身感受的問題，著名政論家Elio Gaspari在去年六月的《紐約時報》上以“何不食足球”(Let them eat soccer)為題做了精闢地概括 (標題其實用了一個西方典故：法國大革命前夕，國王路易十六的皇后瑪麗-安東內奢侈無度，當大臣報告人民沒有麵包吃會造反時，瑪皇后居然，let them eat cake, 和晉惠帝“百姓無粟米充饑，何不食肉糜”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Gaspari 在文中列舉了巴西的若幹弊政。譬如，聖保羅和裏約熱內盧居民的公交車費，相對收入而言，比紐約和巴黎都高，然而服務質量卻每況愈下。2009年，裏約通勤火車擠爆，保安被迫用皮鞭控制人流。裏約市長號稱在任內未有補貼公交系統一分錢，並且將之作為政績大書特書；然而同期他卻投入5.6億公共資金改善足球場館，以期符合國際足聯要求。兩邊廂一比較，人民又如何能不憤怒？

Gaspari進一步寫道，巴西聯邦、州和地方三級政府稅收合計達到GDP的36%，超過號稱“發達國傢俱樂部”的經合組織 (OECD)平均水平；然而各項公共服務不僅與北美西歐相去甚遠，與鄰國智利、阿根廷相比都有待提高。政府一面宣稱資金緊張，一面撥出130億美元舉辦世界杯，120億美元籌辦2016年裏約奧運。老百姓看在眼裏，能不恨在心裏？

“舅媽”有救嗎

由於世界杯結束后不到三個月，巴西就要舉行總統選舉第一輪投票，人民對政府舉辦世界杯的批評是否會轉化為反對派的強大動力，成了許多觀察家關注的焦點。世界杯開幕前，女總統迪爾瑪也親自上陣發表電視講話，試圖駁斥對政府只顧賽事出風頭、罔顧醫療教育民生的批評。“舅媽”總統(迪爾瑪在巴西葡語中發音與舅媽相近，當地華人也暱稱她為舅媽)在演講中，遊客們只在巴西停留一個月，而因世界杯留下的體育場、道路、公交系統、運動員村等設施，則是遊客們帶不走的，並將由巴西人民及子子孫孫長久享用。

其實，客觀地，由世界杯、乃至2016裏約奧運會帶來的基建投資，對於基礎設施落后陳舊、投資長期不足的巴西，從長遠來對是利大於弊的。然而，選民往往是短視的，日常生活中屢受其弊而不見其益，不滿自然節節飆升。

巴西之弊前文已經盡述，但為何幾百億美元砸下去，人民卻不見其利？筆者認為原因主要有二。第一，基建等投資雖然高達數百億美元，但建設周期長，由於在世界杯開幕前場館工程都已竣工，對經濟增長的拉動往往體現在前幾年的GDP中，難免給人以“花了這麼多錢，為何如今不見增長”的錯覺(今年金融市場對巴西經濟增長的預期僅略高於1%)。第二，盡管世界杯預計能為旅遊業增收7、80億美元，但巴西作為GDP高達2.5萬億美元的世界第六大經濟體，增加的旅遊業收入占GDP不足0.3%，可謂杯水車薪。

有趣的是，世界杯期間全民看球對工作和出的負面影響，往往被人們忽略；而在足球王國巴西，這種影響更容易被無限放大。世界杯開幕式當天，巴西經濟中心聖保羅全市放假；在有巴西隊比賽的日子裏，銀行、證交所都會提早收工，以便員工觀看球賽。窺一斑而見豹，世界杯這一個月裏，全巴西有多少人工作時候出工不出力？經濟數據又能有多好看？當人們享受完球賽又回頭責怪執政者沒有搞好經濟，舅媽總統望自己節節下挫的支持率(圖一)，是否有些許無奈？

尼維斯旋風

巴西大選採用複雜的兩輪勝選制。若在第一輪中無人選票超過半數，則三周后舉行第二輪選舉，由得票最高的兩名候選人決勝。舅媽在第一輪中選票過半基本無望，這更讓第二輪選舉變的極其重要。

根據目前的民調，排名第二的候選人，巴西社會民主工黨(PSDB)的埃休-尼維斯(Aecio Neves)在第二輪選舉中與舅媽的差距正逐步縮小(圖二)。與信奉“大政府、小市場”、主張國家干預、政策中間偏左的工黨與舅媽相比，PSDB和尼維斯政策上中間偏右，更強調市場作用。

尼維斯延攬曾任央行行長的對沖基金經理Arminio Fraga和巴西最大私營銀行Itau首席經濟學家Ilan Goldfajn加入財經班子，盛傳一旦其勝選，Fraga將出任財長，Goldfajn則會接管央行。鑒於此二人長期在私營部門和金融市場中摸爬滾打，由他們主持財經政策，使得尼維斯在巴西國內外都廣受商界與市場人士歡迎。

隨大選的日益臨近，民調數字正越發左右金融市場。每當尼維斯的支持率上升，巴西往往股匯雙漲，長期利率趨降。市場憧憬尼維斯能選賢與能，治住高企的通脹，促進經濟增長。而若舅媽勝選的概率提高，股市匯市往往下挫，長期利率顯著上升。

狹路相逢勇者勝

就在筆者即將封筆時，世界杯首戰揭幕，出席開幕式的舅媽再次遭逢球迷噓聲。其實，抱怨歸抱怨，在世界杯期間，預期大多數巴西民將會以足球為重，把政治放在一邊。然而，若是巴西隊表現差強人意，提早出局，那頗有可能演變為民更大的怒火，給舅媽的民調再來一記重擊。

而對於尼維斯而言，如何在獲得商界支持的同時，更廣泛吸納中票源，進一步縮小與舅媽的差距，則是未來三個月的最大挑戰。總之，精彩的世界杯結束后，將會是更為激烈的選戰；金融市場也將隨民調數字的公佈而上下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