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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學習不會背叛你:首爾大學畢業生最受用的一堂課

先覺出版 2021-10-25 16:56


用合適的名字呼喚我──給概念下定義是必要的

◎名畫欣賞:阮潘正,Co Hang Xen(1957)


 

世界就像翻湧著詞不精準、語無倫次的紅海。若想橫渡充滿誤解和無知的危險紅海,來到流著奶與蜜的溝通之地,就必須盡可能地鍛造自己所使用的詞彙,或是像裁布製衣般力求做到「達意」的目標。這在論文寫作中尤為重要,所以到了即將提交期末論文主題的時候,我就得和學生們展開一決勝負的討論。首先,我一走進教室,就仔細打量學生們的腦袋,確認當中有沒有人因為年紀輕輕就落髮而煩惱。確認完大家頭髮狀況,都比我這個落髮進行式的中年老師還好之後,再來就懷著要他們提出治國之道一般的心情,拋出「定言令式」──請他們「定義禿頭」!

命令(?)一出,學生 A 馬上回答:「亮晶晶!禿頭閃閃發亮!」中年老師沒這麼好打發,這種程度的理直氣壯不足以動搖我,因此冷靜地還了他一招:「亮晶晶或許是禿頭的附帶現象,但不能當做禿頭的定義。都已經是大學生了,沒讀過莎士比亞嗎?閃閃發亮的東西未必都是黃金,亮晶晶的頭也未必都是禿頭。」A 就像個「臣服」訓練不足的學生,依然堅持己見:「跟亮燈一樣,禿頭就是人形電燈泡!」我知道這是學生想嘲弄老師的招數,也就見招拆招:「嗯,那不是禿頭的定義,只能算是禿頭的比喻。」

事已至此,我覺得有必要向這群學生好好強調一下,讓他們認真對禿頭下定義。

「有個英俊帥氣的演員,名叫裘德洛,曾經紅極一時,沒有人不喜歡他。但是當裘德洛開始掉頭髮以後,就很難在電影裡看見他了。也就是說,禿頭是可以決定一個世界級演員職業生涯的嚴重問題。」即使我這麼說了,學生還是一副無法理解問題嚴重性的表情。大概是因為裘德洛越來越少在電影裡擔綱,也難怪這些學生不認識他。

於是,我舉了一個更切合實際的例子。「大家都看到了,老師也在掉頭髮,只不過現在還停留在將禿未禿的階段。雖然和各位比起來,頭髮是少了一點,但起碼還沒到前總統全 ×× 那樣童山濯濯的禿頭程度,也就是所謂的『禿頭邊緣人』,處在從『生髮人』國度移民到『掉髮人』國度的階段。不過還沒到在掉髮人國度紮根的地步,正在經歷流離失所的過程。因此,禿頭的定義對我這種邊緣人來說尤其重要,禿頭的定義將會決定我是否被涵蓋在禿頭的範圍內。」

當學生意識到禿頭的定義攸關老師歸屬的問題時,終於變得稍微認真一點。學生 B 說:「禿頭是指頭髮數量少的狀態。」我馬上反駁:「誰說是頭髮數量少的狀態?要少到什麼程度才算禿頭?研究邏輯學的英國哲學家提摩西.威廉森(Timothy Williamson)曾主張,應該將頭髮排列方式和頭髮長度也考慮進去。舉一個更具體的例子吧!同樣擁有一萬根頭髮,頭小的人有這等數量的頭髮就足以覆蓋整個頭皮;但頭形大的人就無法覆蓋整個頭皮,很容易被當成禿頭。況且,頭髮一萬根又怎樣,一億根又算得了什麼。如果一億根頭髮全都密密麻麻地長在後腦杓上,那還不是一樣算禿頭,所以根據頭髮數量很難有效定義禿頭。」

學生 C 提供了一個替代方案:「那我們能不能用掉髮的數量來定義禿頭呢?好比說,如果一天掉了三百根頭髮,那就算禿頭……」我說:「好吧,那就把禿頂理解為一個動態過程,而不是一個靜態狀態。但照你說的那樣,就很難用來解釋一個天生頭髮都長在後腦杓上,而且也很少掉頭髮的人。這個人一天掉不到三百根頭髮,還是會被人喊禿頭。不如我們以掉髮和生髮數量的比率來定義禿頭,如何?」

這時,學生 D 發表了犀利的論點:「剛才您使用了『被人喊禿頭』這樣的陳述,所以您是說禿頭本身並不存在,只有在別人認定是禿頭時,禿頭才存在的意思嗎?」說得好!我得稱讚他。「好問題,就像金春洙的名詩《花》一樣漂亮。金春洙曾經吟詠過『在我呼喚它的名字之前/它只是/一個姿態/在我呼喚它的名字之後/它來到我面前/成了一朵花』。如果把你剛才的說法寫成一首詩的話,就會是『在我呼喚它禿頭之前/它只是/一張頭皮/在我呼喚他禿頭之後/它來到我面前/成了一個禿頭』。」

就在這時,學生 E 向 D 提出異議:「如果禿頭取決於他人是否這麼稱呼的話,就沒必要積極開發生髮劑了。因為只要人們不對禿頭評頭論足,也就不會有所謂的禿頭存在。」接著,他嘲諷地說:「看來我還可以用這個申請治療禿頭的專利呢!」在 E 和 D 吵起來之前,身為老師,我得趕緊介入調解,所以就結束討論,開始講課。

金春洙的詩《花》的下一段是這麼寫的──「就如同我呼喚它的名字一樣/有誰會映合我的色澤和香氣/為我呼喚一個名字」。也就是說,單純地喊出一個名字並不能解決問題,要喊出「映合我的色澤和香氣」的名字,才能讓那個名字具體化。換句話說,靠一、兩個人不喊禿頭,並不能改變社會現實。但如果大多數的人都願意跟上這股潮流,說不定所謂的「禿頭」就會從這世上消失。不知道剃髮留辮的清朝時代,大家對禿頭的看法是否和現在不同?所以每當我看到頭髮一根根脫落時,就希望辮子頭能再度流行起來。儘管辮子頭曾經流行一時,但現在已經沒人留辮子頭了,這也證明凡事沒有永恆不變的,詞彙的重新定義,也是一個社會的思想正在轉變的指標。

就拿所謂「好大學」為例來說吧!今天,所謂的「好大學」一詞,通常指的是所招學生的大學指考分數很高的意思,而幾乎完全不考慮學生入學後所接受的課程內容或學生在校的體驗。然而,說不定有一天,重新定義「好大學」一詞的時代就會到來。事實上,一個人透過大學教育如何積極地改變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關鍵。因此與其根據入學考試成績當評價標準,不如拿學生入學時和畢業時的狀態相比較;最能讓學生出現積極改變的大學,才算一所好大學。有一天,當「好大學」重新定義之後,大學排名說不定也會出現變化。但變化何時到來?真的會來嗎?

某些問題的存在不是源自問題本身,而是來自社會結構,但認清到這一點,並不見得能改變社會現實。改變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只有在觸及人類根深柢固的渴望時,才有可能產生變化。突然想起某次我在中國舉辦的學術會議中,和一位北韓女性的對話。我對北韓人的生活十分好奇,便跟對方問東問西,然後就問了這麼一句話:「北韓女人最喜歡什麼樣的男人?」那位北韓女性彷彿胸有成竹似的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是人品高尚的男人。」喔,果然!然後我又問:「人品最重要嗎?只要人品高尚,其他都無所謂嗎?」她一樣毫不猶豫地回答:「就算沒錢,只要人品高尚,女人就會喜歡。」然後我又問:「那萬一這男人是個禿頭也沒關係嗎?」這位北韓女性突然僵住了,然後是短暫的沉默,她掃了一眼我那有如砍伐泰半的野山一樣的頭皮之後,高聲強調:「就算是禿頭…… 也無所謂!」對話到此結束,但每當我想到北韓社會改變的可能性時,我就會想起那段短暫的沉默。

 

 

來源:先覺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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