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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研究的終極目標何在

鉅亨網新聞中心 2015-11-20 09:34


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劉元玲

按:最近發生在巴黎的事情舉世矚目,鋪天蓋地的新聞報導和微信朋友群的推送讓人應接不暇。師弟戚凱的一篇隨筆文章:‘一位國關人的日常痛苦與應對’,文章情真意切,讀來有很多感慨。所有與終極關懷、價值、意義、人類宿命有關的文字總能深深吸引我。師弟的文章讓我聯想到前段日子去新疆參加有關‘安全研究學術研討會’的一些思考,當時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下來。結合最近發生的事情,更是讓我不斷反思。整理一下寫出來與大家分享,期待大家的批評指正。


2015年10月15日,由塔里木大學人文學院、塔里木大學非傳統安全與邊疆民族發展研究院、國際關係學院《國際安全研究》編輯部、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國際展望》編輯部共同主辦的第三屆國際安全研究論壇暨“復合地緣政治與跨境安全治理”學術研討會在新疆阿拉爾舉行。來自全國各地三十多家單位的近百位國際安全研究領域的知名專家學者參加了本次會議。

本人乃中國社科院美國研究所‘資深助理研究員’,受困於自己一望無際的學術研究興趣,入所以來在四面八方各個研究方向不斷搞游擊和突擊,至今一無所長。作為該領域的非知名專家和非知名學者,出於對安全問題樸素而真實的興趣,以及對祖國大西北的深深向往,我報名參加了此次會議。

會上就安全問題進行了廣泛的討論,各路專家學者紛紛從自己研究的角度來論述,大致圍繞“是什么,怎么辦”的主題展開論述,本人從中受益良多,收獲頗豐。

不過,困擾我的一個話題“為什么要安全”幾乎無人問津,似乎大家覺得這個是不明而言,無需討論的。然而我卻不這么認為,於是逮著機會和不少同事討論如下問題:安全的最終目標何在?還是,安全就是最終目標?

印象深刻的是與浙江大學非傳統安全與和平發展研究中心主任余瀟楓教授的對話,他真是一位可愛又可敬的前輩,也是該領域貨真價實的專家學者。余教授聽了我的提問后,用八個字回答了我的問題,即“保合大合,萬國咸寧。”

說來汗顏,孤陋寡聞如我,竟然不知該話的來源,只知道在北京紫禁城的皇宮中,既有太和殿,又有保和殿,卻不理解這“保合太合、萬國咸寧”與我的問題有多大的關聯。

經由前輩的耐心解釋,后又借助萬能的互聯網,我才明白該話來自中華文化的經典《周易》第一部分《彖傳》的開篇章節: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貞。首出庶物,萬國咸寧。所謂“保合太合”作為一種最高的價值追求,是指一種最高意義上的和諧狀態,人人有了這種和諧狀態,則政通人和天下太平就是可以期待的了。

后來繼續討論,我困惑的是:既然人人都有必死自身,如何才能做到永葆“保合太合”這種高級的人生狀態呢?前輩又簡要回答了兩個字,即“轉化”。然后他又例舉了柏拉圖對當今人類文明的影響,以此來說明人類具有穿越時空價值的可能性,並指出柏拉圖在每一個后來閱讀他、理解他、接受並尊敬他的人那里,得到了重生和價值的再現。

這是個有趣的回答,讓我想起了張載那鏗鏘有力的名言“為往聖繼絕學,為民生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作為一名讀書人或者說知識分子,能做到三者之一就足夠告慰此生了。

然而問題又來了,因為柏拉圖們畢竟寥寥無幾,能“為往聖繼絕學,為民生立命,為萬世開太平”也屬大浪淘沙,寥若晨星。那么普羅大眾怎么辦呢?於是我又提一個追問:那些沒有文化知識的普通人比如青藏高原上那些最為普通的信仰佛教的藏民,他們如何呢?

前輩回答:他們不保合。

聊天到此結束,然而我的思考卻沒法停下來,主要是不甘心。我繼續想:那些為數眾多的普羅大眾,包括我自己,難道真的就不“保合”嗎?在這個世界上,誰有權評價他者的“保合”與否?誰有權力評價我的“保合”與否?

比如對有的人來說,他們寧愿花一生磕長頭,從南到北,從東到西,也不愿意去為往聖繼絕學;他們寧可禁食祈禱,也不愿意為民生立命;如果在“為萬世開太平”與“去麥加朝覲”之間二選一,有人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拋棄前者。我們該如何評斷此事?

我並非價值虛無主義者,而是認為當我們對任何一種事物作價值判斷的時候,我們不應該忽略另一個群體,就是那些為數眾多的具備建制性宗教信仰的虔誠信徒們。對他們而言,張載的三句話都是在水平時空里有價值,就是要關注過去、現在和將來在這個世間的重要事務,要求人們熱情地俯身擁抱這片塵世大地。

而對於那些虔誠無比的各種宗教信仰的信徒們,他們關注的是天、地、人之間的關係,他們更加看重的是在垂直的空間中的“神—人”關係的好與壞。對他們而言,做他們的神所喜悅的事情,成為他們的神所喜悅的人,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所做的最偉大、光榮、正確的事情,是最神聖和高階大氣上檔次的事情。

如果沒有神,他們的價值序列可能就是鏡中花、水中月,甚至是終其一生都成為一場可悲的笑話。可是,萬一真的有神呢?如果有神,而我們卻用塵世的價值來判斷他們是否“保合”,我們自身是不是成為了該諷刺的對象?

“有還是沒有,這是個問題”。但是無論如何,他們的信仰值得被尊重,否則這個世界將會變得更加糟糕。

把事情推到極致,假設有兩個人a&b。a終其一生的最高目標是要追求垂直意義上的價值和歸屬,而b則窮盡畢生想獲得這個塵世間的榮華富貴。而我們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尋找一個“普遍價值”將二者團結在一起共同進行一項我們認為是美好的事情,這如何能做到?你所熱愛的是我所不屑的,我所追逐的又是他所鄙視的。我們如何合作?這個困境如何處理?

想到這里我就有一種悲觀,也更能夠感同身受馬丁.懷特的深刻與審慎。覺得我們所熱切渴望的安全實際上是一個無底洞的底,好像在某處,卻總是得不到。似乎黑格爾曾經說過一句話說:人類從歷史上學到的最大的經驗和教訓就是:人類從不吸取歷史的經驗和教訓。

所以,對待這個世界,我們是不是應該少一分進步主義的狂熱追逐,明天不見得比今天更好,未來無法保證比歷史更美。就安全而言,我們不見得會擁有一個理想狀態,或許是因為我們人類自身能力有限,或許是因為我們根本不配。所以對待現狀,我們應該有一個寬和的心態來認識它,比較好的狀況是理解它,有可能的話我們還應該接受它,甚至是忍耐它。

既然這樣的話,作為讀書人,我研究的意義和價值在哪里?我參加這樣的學術研討會為的是什么?難道僅僅是不遠萬里來領略新疆美景?

這又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值得永遠的探索。我現在的想法是,即便是被推到極致的a&b,只要他們在同一個場域或者空間內,哪怕他們垂直性的追求是從最南到最北,哪怕他們水平性的夢想是從最東到最西,只要是保持在一個時空場域內,他們總會有一個交匯的點,不會永不相交。這樣就會組成一個又一個十架,最後形成一個網絡,網絡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之間會有更多的脆弱性和依賴性,會發現彼此相互需要的程度很高,需要更多的接納、付出和愛來維持一個平穩或者稱之為安全的環境,否則一切都有可能灰飛煙滅。

所以,無論是讀哪種書,做哪類人,在所有的場合做任何事情的時候,我們都需要顧及一下和我們不在一個方向上的人。這一點不僅對他們重要,讀自己也重要。

而作為研究者的我們,除了積極努力以便讓自身在水平和垂直方向上向更好的狀態發展之外,我們的價值和意義還體現在對這個場域本身的建設、維護和堅守上。僅此而已,能做到的話,也很了不起。

(本新聞來源:和訊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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