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濤:“伊斯蘭國”不只是一個恐怖組織
鉅亨網新聞中心 2016-02-22 08:24
本文系盤古智庫學術委員、北京大學歷史系副教授昝濤老師解讀《“伊斯蘭國”簡論》一書的演講整理。摘自《盤古智庫》微信公眾號
最近兩三年,中東局勢出現了非常多的變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伊斯蘭國”的出現,在知識層面和生命、財產、安全等諸多方面帶來了挑戰。如何理解這個現象,如何看待這個表面上看是恐怖組織,但又不只是一個恐怖組織的新事物?今天先介紹《“伊斯蘭國”簡論》這本書,再探討一下我個人的閱讀和學習體會。
《“伊斯蘭國”簡論》其書
這本書對“伊斯蘭國”這個新現象跟蹤很緊密,該書寫作的時間是2014年下半年。在過去一年多里,“伊斯蘭國”問題也出現了很多新的變化,比如說各國的軍事圍剿。
在書的結論部分,就如何打擊“伊斯蘭國”,作者有所預測,他覺得打擊“伊斯蘭國”很重要的一點是要形成合力,在國際上形成共識,尤其是在軍事干預方面。不過,現實也有新變化,比如說他在書里期待俄羅斯、伊朗能夠在支援阿薩德方面有所改變,但是2015年9月俄羅斯直接進入中東地區發動了軍事打擊,這對於西方來說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俄羅斯有自己戰略上的考慮,近年,尤其是這一年多以來,能源價格下降,在烏克蘭問題上俄羅斯又陷入了僵局,這些使它遭到了西方的全面制裁。俄羅斯希望在敘利亞問題上通過軍事干預,實現戰略的突圍。不過俄羅斯對於“伊斯蘭國”的打擊,也引發了很多爭議。一個說法是“假打”,主要目的是獲取戰略利益,拿阿薩德做政治籌碼,打“伊斯蘭國”可能只是一個道德“幌子”。
但不管怎么講,除了作者在結論中所說的對於“伊斯蘭國”的打擊目前還沒有完全形成他所預期的結果,尤其是還沒有出現一個能夠像作者預測的能夠對抗“伊斯蘭國”的本地力量,這是本書非常強調的。外國的干預不是不被鼓勵,而是不能沖在前面,應該是敲邊鼓,提供后勤、情報支援的作用。
“伊斯蘭國”在過去這一年里確實地盤在減少,同時它也發動了更多的恐怖襲擊,無論是在本地,在土耳其,還是在歐洲、美國,這些恐怖襲擊無論是否確認,普遍都猜測是“伊斯蘭國”所為。
作者在書中提到過,“伊斯蘭國”改變了自己的規則,這預示著一種轉折,“伊斯蘭國”將自己的目標轉向向西方宣戰了。作者成稿時,看到的是西方的人質、記者被斬首的行動。“伊斯蘭國”不只對當地的民族國家,也對西方民族國家提出了挑戰,這使得國際社會對它的打擊變成了越來越強烈的需要。這意味著“伊斯蘭國”所面臨的外部壓力或者說軍事打擊的壓力會越來越大。
了解“伊斯蘭國”,需要準備哪些知識?
全書中對於“伊斯蘭國”的追蹤,有以下幾個亮點。首先是作者對“伊斯蘭國”緣起與發展的追溯。作者追溯到1999年,從扎卡維從約旦被釋放開始,輾轉到了阿富汗投奔基地組織,又在“9· 11”后回到伊拉克,逐漸坐大的發展過程。雖然說“伊斯蘭國”這兩年才成為國際關注的焦點,但是,如果不了解它的簡短歷史,包括領導者經過幾次戰略轉變,是不夠的。
另外一個值得我們注意的是isis善於利用或者說善於挑動本地不安定的局面。這主要指,比如在2011年后的“阿拉伯之春”背景下,敘利亞對阿薩德政權的反對派勢力迅速出現,削弱了中央政府的能力。
還有就是更早地在伊拉克利用和挑撥教派問題。2003年第二次海灣戰爭美國推翻了薩達姆政權,使得伊拉克從薩達姆時代的遜尼派主導的國家變成了一個所謂民主化了的以什葉派為主導的國家。什葉派占了伊拉克總人口的60%,民主化以后什葉派通過選舉上臺,這也是比較自然的事情。
根據作者以及其他研究“伊斯蘭國”的學者所強調的,伊拉克形勢的轉變是原來遜尼派主導的政府到什葉派主導的政府的轉變,這造成了原本得勢的遜尼派中上層人物甚至整個伊拉克的遜尼派被排斥和剝奪各種經濟和政治利益,這是“伊斯蘭國”能夠利用的條件。尤其是如果教派衝突問題能夠愈演愈烈,對它是非常有利的。
根據書里的分析,“伊斯蘭國”確實利用了這一條件,還主動去挑撥、制造混亂,使得遜尼派越來越激進化。而推動激進化是用很殘忍、恐怖的方式進行的。這些方式對於“伊斯蘭國”來說,是一種理智的規則,比如說,將什葉派作為他們頭號的敵人,濫殺無辜,目的就是想使得掌權的什葉派報復遜尼派,結果就會引起遜尼派的反抗。所以,在我們看來非理性的、殘忍的殺戮實際上是有一個冷酷的戰略上的考慮的(它的殘暴連基地組織都看不下去了)。這樣會特別有利於他們利用這個混亂的局勢發展和壯大自己。
書中也涉及到“伊斯蘭國”內部的治理問題。書中介紹到“伊斯蘭國”占一個地盤后會進行管理,比如說isis除了招募戰士,還招募專家,比如說工程師、軍官、教法學家等等,來到這個地方搞建設,這是他們不一樣的地方。
我曾經在訪談中提到,如果能夠給予它一個固定的疆域,並形成治理,就有可能國家化、理性化。當然,這個治理有特定的伊斯蘭教法的約束,即建立一個以他們理解的伊斯蘭教法為根本法律的理想社會。全世界16億的穆斯林,世俗生活是主流,也是趨勢,但在敘利亞、伊拉克這么混亂、動盪的特殊條件下,“伊斯蘭國”能夠通過社會治理提供公共服務,比如說面包、房租更便宜,人們暫時會接受它,這是作者在書里提到的一個重要觀點。
isis不只是一般意義上的恐怖組織,它還是有著領土野心、要取代民族國家的武裝力量。軍事上,它顯然比一般的恐怖組織強大得多,尤其他們利用了在伊拉克失意的遜尼派,有的人有著相當專業的軍事、情報能力。
了解“伊斯蘭國”的現實需求
我們關注“伊斯蘭國”,除了知識上的需求,還有一些現實對我們的沖擊,比如說不久前習近平主席訪問了中東三個大國,表示出中國對穆斯林世界的重視,“一帶一路”沿線的國家大部分是穆斯林國家。中國在中東地區,尤其是在能源方面依賴度越來越高。所以一個相對穩定的中東局面也是中國愿意看到的。
這個利益隨著全球化和中國崛起,一些問題離我們越來越近,很難像過去一樣完全借助於加入美國治下的世界秩序來獲得發展。中國不可避免地將會對於自身所依賴的地區,對於關切自身核心利益、長遠利益的地區有所投入,有所謀劃。
另外,關於中國境內出去的聖戰份子,作者說為了本土的安全,應該著重注意回流的聖戰份子,存在他們回到本土境內發動聖戰的概率,這是對當地很重大的威脅。
為什么這里存在較多的以伊斯蘭教旗號的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當然跟中東地區的地緣形勢關係密切。中東地區處在東西方之間,大體就是中國和西方之間的中間地帶;如果從地中海的角度看,又是跟基督教世界、歐洲世界緊密關聯的地方。歷史上伊斯蘭帝國比較強大時,都是相對比較統一的時候,長期以來給基督教世界和歐洲造成了巨大的壓力,無論是之前的征服還是后來的阿拉伯帝國或奧斯曼帝國。所以西方認為中東地區穆斯林的統治是一個威脅,即“東方問題”。今天的中東局面是一百年前奠定的,一百年前的第一次世界大戰解決了東方問題,瓜分了奧斯曼帝國,也出賣了阿拉伯人的利益。
所以這是一個在近代民族國家建設和現代化的進程中還沒有安定下來的地區。阿拉伯民族被分成20多個國家,這個現象是基於一百年前的政治劃分形成的格局,也就是西方主導的政治格局的劃分所造成的后果。
實際上中東地區無論是在部落、民族或者宗教的意義上,現在都是一個分裂的局面,因此這里一直處於非常激烈、緊張的衝突狀態,很難形成切實的發展。無論是相對於傳統帝國時代的輝煌,還是跟發達世界相比,這都令人倍感屈辱的,容易形成滋生極端主義的土壤。
最後我們談談極端主義的意識形態問題。伊斯蘭文明歷史上已經出現過極端主義的派別,比如七世紀中葉時的哈瓦利吉派,他們刺殺了阿里,不認可非本派的穆斯林,甚至濫殺無辜。其他人如果不按照他們的方式信仰伊斯蘭教,重新舉行入教儀式,就是不合法的,無論男女老幼都可以被殺死。哈瓦立吉派中比較極端的人堅持聖戰原則。
這是伊斯蘭教歷史上最早出現的極端主義派別,也引發了伊斯蘭教歷史上最早的神學的分歧。它的影響很大,以至於人們會將后來出現的各種極端主義說成是當世的哈瓦立吉派。有一些穆斯林學者說,“伊斯蘭國”就是21世紀的哈瓦利吉派。
極端主義在歷史上經常出現,盡管是一個非常小的派別,但是由於它在做法上崇尚暴力,在思想主張上過於狹隘和極端,對穆斯林社會本身有巨大的沖擊。
穆斯林學者告訴我們,在近1400年前,先知穆罕默德在“聖訓”里面就提到會出現這樣一些人,這些人是什么特點呢,根據一些穆斯林學者總結共有八個特點:
1、牙齒新生而稚嫩,指的就是年輕;
2、心智愚蠢輕狂;
3、口述《古蘭經》卻未用心領會;
4、在宗教上走極端;
5、對宗教的無知和錯誤解讀;
6、慣於爭執和巧言狡辯;
7、枉斷他人背信,枉殺無辜之人。
8、剃光頭,以獨特的方式區分自己和他人。
先知在一千多前警告后世穆斯林,在這么重要的宗教、文明里面可能出現極端主義的派別。歷史上其他的宗教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只不過由於地緣政治格局、歷史與世界發展的趨勢,中東地區有了更為適合的土壤,這是我們需要做的一個歷史性的解釋。
【快問快答】
問:法國為什么是歐洲國家里面穆斯林信眾占比較大的?印尼為什么是東南亞國家里穆斯林信眾占比較大的?
昝濤:這跟法國的歷史和地緣有關係。法國在歷史上曾把北非地區作為殖民地,導致了宗主國和殖民地之間的人口流動,包括移民、勞動力的遷徙等等。歷史上它鼓勵過移民,后來當然也有所謂的難民問題,這段歷史使得法國的穆斯林人口比較多。
印尼問題則屬於東南亞的伊斯蘭化過程,通過阿拉伯商人通商、貿易和擴張實現的,還有以印度為基地的穆斯林的對外交流和擴張的影響。還有一種觀點認為,歷史上鄭和下西洋,鄭和是穆斯林人,他對於東南亞地區的伊斯蘭化起到了一個正面的作用。
問:在打擊“伊斯蘭國”的問題上,中東主要國家目前是什么態度?特別是土耳其,似乎態度一直在變化,土耳其今後可能采取什么立場?俄羅斯最後會怎樣收場?
昝濤:在打擊“伊斯蘭國”的問題上有以下幾股力量:一股是俄羅斯、敘利亞、伊朗,他們是一塊的;還有西方,也就是美歐,包括土耳其,它是北約成員國;第三股是以沙特為首的阿拉伯國家,基於意識形態和恐怖主義威脅而反對isis。
土耳其關心自己國家的核心利益,即所謂的庫爾德問題。在伊拉克、敘利亞、伊朗、土耳其交界之處生活了3000萬庫爾德人。敘利亞、伊拉克出現權力真空的北部地區也是庫爾德人生存的地方。“伊斯蘭國”和反對派都盯著這個地方,所以他們在這個地方混戰。尤其是對庫爾德人來說,是為了保衛家鄉與生存;“伊斯蘭國”也是生存的問題,兩方成了死對頭。土耳其有一批庫爾德人,屬於激進派,叫庫爾德工人黨(pkk),以前在伊拉克北部,現在在敘利亞北部。
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於土耳其來說,是先打庫爾德人,還是“伊斯蘭國”,這是從國家利益角度考慮的大問題。“伊斯蘭國”對土耳其有什么直接的威脅嗎?最近有幾起兇手尚未確認的恐怖襲擊,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並沒有類似的威脅。看土耳其的親政府媒體就知道,它關注的重心還是庫爾德工人黨的恐怖主義和分裂主義。土耳其7700多萬人口,庫爾德人占1/5,庫爾德工人黨這種恐怖主義或者分裂主義對國家的挑戰,是土耳其的首要問題。
當然,土耳其在打擊“伊斯蘭國”的姿態上還是很高調的。在全世界的范圍內,打擊恐怖主義是有道德號召力的。
實際上目前華盛頓和莫斯科的立場已經趨於接近了,這對俄羅斯是好事,俄羅斯也希望盡快結束敘利亞長期對峙的問題,使得自己的戰略地位得到保障,同時能夠使得西方對它的制裁有所放松。俄羅斯在這個問題上會跟西方既有斗爭又有合作,最終還是希望能夠為阿薩德謀得一個安全的未來,阿薩德下臺是時間問題。俄羅斯考慮以這樣的處理方式換取利益的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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