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揚： 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關鍵在加速國內金融體系改革

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理事長、中國社科院原副院長李揚在2016國際貨幣論壇暨《人民幣國際化報告》發布會上表示，人民幣國際化要繼續往前推進，首先要理順國內的金融體系，加速推進利率市場化改革。只要國內問題解決了，人民幣自然而然會成為國際重要貨幣。

李揚指出，人民幣國際化具有計價、貿易、資本與金融交易、儲備和避險五大功能。如果用功能衡量人民幣國際化，去年出現的一些新情況對人民幣國際化產生正反兩方面重要影響。從有利事件來說，2015年11月份，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宣布，將人民幣納入SDR（特別提款權）貨幣籃子。人民幣進入SDR貨幣籃子，對於其他國家來說就有一定義務要持有人民幣。但是也有一個消極的因素，從去年8·11開始，人民幣匯率出現下行，導致資本和金融賬戶出現劇烈波動，我國外匯儲備20多年的高增長開始下降。“從總的結果來看，對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來說，負面因素比較多。”

李揚認為，從這樣一種態勢看，下一步人民幣國際化走勢，首先是要保持人民幣幣值的穩定。人民幣作為一個後起的貨幣，為什麼被人們持有？前幾年投資者願意持有人民幣，無非是因為兩條：一是人民幣風險低，且與美元掛鈎，拿人民幣相當於拿美元；二是人民幣有不斷持續升值的壓力，拿了人民幣可以升值。這兩條從去年開始發生了變化。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要求，SDR貨幣籃子里面的任意一種貨幣的匯率變動不能和籃子當中其他任何一個貨幣有系統性關聯。也就意味着，加入SDR以後，人民幣的匯率變動不能再和美元關聯。如果和美元完全關聯，就成為美元的副產品，我們必須獨立尋找自己的價值基礎和浮動軌跡。“去年發生的一些事情，對於人民幣國際化進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點，撥開層層迷霧可以看清楚很多東西。這些年，官方一直在推進人民幣離岸市場，把人民幣送出去，很多中資機構在那里活動，最終又回流中國。而國際化的定義就是出去不再回來了。”

李揚表示，人民幣國際化未來發展，還是要遵循貨幣的功能線索來展開。人民幣作為貿易貨幣的潛力不大。“現在全球經濟陷入長期停滯，長期停滯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全球貿易極度萎縮，已經連續四年全球貿易增長率低於GDP增長率。貿易萎縮，人民幣作為貿易貨幣的功能受限。如果危機再持續五到十年，不要指望人民幣國際化因國際貿易的發展而有大的發展。”

從資本與金融貿易角度來說。投人民幣定制的金融資產，問題一下子就回到了原點，我們有沒有足以和美元、歐元、日元相抗衡，或者相媲美的人民幣定制的金融資產？現在人民幣定制的金融資產規模很大，對於國際投資者最重要的是債券，目前約在5萬億元以上。中國債券市場是什麼樣的狀態？基本上，到現在為止，中國的債券市場是一個政府的信用市場。這個市場從2014年個別債券市場出現信用違約開始，金融風險凸顯。目前，違約已經在各類主體中全面展開，已有約300億元的信用違約，規模越來越大，從小企業到大企業，從民企到國企，從高新技術企業到傳統企業，速度非常快。這個市場是否已經整合到令外國投資者放心進行投資，顯然還有待審視。再加上我們市場多頭管理，多頭管理就有多頭的規矩，這個規矩有些是互相重合的，有些是真空，有些是沖突，也讓市場無所適從。

李揚進一步指出，現在國際市場上，匯率和利率是混合在一起的，匯率的變化與利率高度相關，人民幣匯率的變化越來越取決於利率，但目前中國的利率有很大的問題。理順中國金融市場，使得外國投資者持有人民幣定制的金融資產，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利率市場化必須迅速推進。在這個方面主要有三個要點。

一是要在中國徹底形成利率風險結構、期限結構都由供求決定的環境。目前，利率形成還不是全部由供求決定。目前中國對於資金的需求以及對資金的供應在相當程度上都是受到管制的，如果資金的需求和供應都受到管制，那麼表現在市場上形成的供求關系也是扭曲的。“在供應端，17%的法定存款准備金凍結了多少流動性。從需求上，重重疊疊，正面清單、負面清單，使得大家對需求的偏好沒法在市場上顯現出來，這樣形成的利率就是扭曲的。”

當前全球都在低利率、負利率，唯獨人民幣利率很高，因此，市場面對這個利率並不放心，中國的利率從本質上沒有逃脫全球低利率、負利率的趨勢，只不過我們有很多的管制使得它沒有表現出來。

二是要形成有效的利率結構，這涉及各個市場的溝通問題，也涉及在中國金融體系中什麼是基准利率的問題。誰是基准利率，這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從上個世紀就開始說，但目前沒有進展甚至有所倒退。這個部分貨幣當局要搞清楚，然後財政甚至證券當局也想參與進來分割，一個號稱統一的國家市場被分的七零八散，那麼利率如何傳導？利率不能有效傳導，資源又怎麼能夠有效配置？

三是要形成一套市場化調控利率的手段。現在，看起來的利率事實上是非常行政化的結果，這種狀況應當改變。人民幣國際化只有把國內的問題理順了，自然而然就成為國際上越來越重要的貨幣。今年即將召開的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是一個積極信號，希望可以提供一個提高金融效率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