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致遠：收藏，做這個時代的園丁

錢夢妮

楊致遠不僅是雅虎公司的創始人，曾經的互聯網界華人首富，亦是中國書的愛好者與收藏者。

他最愛書法家董其昌，人生第一次出手，買下的正是那幅著名的草書《臨古帖》。這幅名作經專家考證，應作於1599 年或1600 年，是董其昌第一次告病隱居松江期間所作，很可能是海外現存最早的董其昌書法。楊致遠購入時，正是1998年，雅虎誕生兩年有余，市值不斷上升，而他的財富亦迅猛高攀。

2000年初，楊致遠從香港藝術經紀人黃仲方(Harold Wong)處購得60件作品，構成其收藏的雛形。從此之后，他不斷擴大收藏，專注物色民初以前的古代書法作品。同時，他那來自日本京都的太太Akiko Yamazaki，開始往藏品庫中增加古代傢具與器物。卸下在雅虎的職務之后，這位曾經的互聯網從業者，以收藏家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

由他和夫人收藏的45件書法作品，即將結束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的展出。這個籌備了三年之久、原名“法跡：觀遠山莊珍藏法書展”的展覽，曾於2012 年在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首展，今年四月移至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展出。據官方統計，迄今為止已有八萬餘人次的訪問量。

探索和踐行靈感的過程

上世紀70年代末的台北，有個小男孩背書法工具包、坐巴士去上書法課。天總是在下雨，或者也是烈日當頭，小楊致遠曾經非常困惑，不明白為什麼要去學習這門單調且乏味的傳統藝術。“重覆筆的練習似乎永無休止，仿抄古代典籍也是毫無意義，還要不斷研磨硯台上的墨石，然后體會毛筆書寫在宣紙上的感覺。”他曾這樣回憶。

后來，他離開台灣去美國讀書、工作，但是在快速高效的互聯網行業奮鬥，必須找到舒緩和深思的出口。於是，從小練習的書法變成了他平衡生活的佳方式。工作之餘親手磨墨、集中精神在紙筆之間，更有助於在緊張節奏中增添一份深沉色調。

對楊致遠，收藏的出發點不是投資。他因為重新愛上書法而開始研究文人字，進而開始學習字形字意、筆墨紙硯，也熱衷於對不同時期的書進行真鑒別——與此同時，在拍賣會上的競拍，考量和梳理自己的收藏思路，也充滿樂趣。

至於收藏的意義，“我只不過是這個時代的園丁，盡我所能去保護這些作品，使其在未來很長時間內繼續為人們所欣賞。”他也看得透徹。

“理解和欣賞中國書法，成為我探索、尋找靈感和踐行靈感的過程……中國書法讓我接觸不同時空的中國文化、更多元的人際關係，以及不同地點、時間和一群令人難以置信的人……就像其他偉大的藝術，最好的書法作品看起來有如水在流動、文字在歌唱。”他在展覽前言中如此道。

藏品進了大都會

為了增加再次展出的新意，大都會博物館亞洲部策展人何慕文(Maxwell Hearn)、史耀華(Joseph Scheier-Dolberg)在舊金山展覽的基礎上，又從藏品中多挑了幾幅，按照時間順序重新劃分主題。展廳被分為八個部分，打頭的空間掛五幅豎軸，分別是篆、隸、行、草、楷五種截然不同的字型。旁邊的演示視頻和文字介紹，即使對許多中國觀，都是極其受用的——用這樣的辦法讓大家輕巧地進入浩瀚博大的書法世界。

第二個展廳也趣味十足，名為“書法的社交功能”。身為互聯網曾經的華人首富，楊致遠在文人書題字評語的習俗上，發現了和如今社交網絡的異曲同工之處。拿展出的明代《李夢陽等十三家行書屋舟篇》紙本手卷為例，這是一幅江蘇鎮江某錢姓醫生所撰書的詩文合集，由當時政治、哲學、文學、書法界十三位名人撰寫。“身為科技分子，這個由15世紀一群蘇州文人寫下的文字手卷，令我入迷。這是沒有社交網絡時代的社群活動！經過這麼多個世紀流傳，手卷上出現許多書法家的評語，組成一個類似的社交網絡，這個社群穿越了時間和空間。手卷是個理想的社交網絡結構———它可以延展，並且讓后世之人隨時可將評語留在手卷上。”他在策展文章裏寫道。

接下來的五個展廳，分別展示了“明代蘇州和文徵明的世界”，“十七世紀對大和粗猛的追求”，“十七、十八世紀揚州書家”，“銅器和石碑的發：十八、十九世紀金石派書法”——大致提煉出楊致遠夫婦收藏的三百多件書法作品所涵蓋的脈絡。

這其中，最為著名的是元代著名書家趙孟頫(1254~1322)的小楷《大乘妙法蓮華經卷第三》，小楷書字萬餘，筆法沉靈動、點劃精美、結體穩健，於楷書的嚴謹中不失生動瀟灑與溫婉蘊藉，且首尾如一。這幅作品是趙孟頫62歲時為佛門之師中峰明本所書，共有七卷，經不同時期的收藏家如郭世南、王世懋、王鴻緒、卞永譽、高士奇等收藏后散佚。目前，卷五由故宮博物院收藏，卷三則輾轉由楊致遠收藏。由此可見，這件作品是此次展覽的重中之重，也是藏家本人私下裏就十分偏愛臨摹的作品。

展覽最后一廳，出乎意料是件當代藝術作品，徐冰受邀特地創作的五頻水墨動《漢字的性格》。他以趙孟頫長卷《鵲華秋色圖》為基礎，加入電線桿、蘋果電腦等現代文明圖像符號，通過傳統和現代的衝擊、融合探討中國文字的淵源。動視頻全長17 分鐘，效果猶如一幅徐徐展開的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