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楊雅晴：人跟人戀愛的核心是要發現自我

文．林怡妏

楊雅晴，在台灣談到女權時許多人都熟悉的名字，十多年前《百吻巴黎》計畫意外在台灣掀起一場綿延不止的陰性革命，當時新聞媒體對她的報導不少，她也曾上 TED 演講，談論女性情慾與身體自主。

初見楊雅晴是在《理財周刊》22 週年慶舉辦的女韌論壇，與想像中那個靈光閃動，爛漫中帶著點執拗的女生，感覺上有些不同，多了些柔軟，多了些堅定。

可能是結了婚、生了娃，背負不同的身分，經歷不同的錘鍊，於是決定這一次和她聊聊關係，比方說愛情跟婚姻。

* 辯證愛情

談到關係，不免俗地要問一個棘手卻又很核心的問題：愛情是什麼？

楊雅晴用階段性來說明，「感情多半始於喜歡，那是一種朦朦朧朧，無以言說的好感，是賀爾蒙，是迷戀，這會引領我們踏入一段關係，但在這個階段，關係中的相處往往只靠想像，不看真相。」

「愛是看見真相，」她斬釘截鐵的語氣中有柔軟。

「當你看到對方的缺點與脆弱，仍願意接納並支持他的時候，那才是愛。」同時，愛也會讓人看見自己的缺點與脆弱，不完整的兩個人走在一起，步伐可能不一致，但願意互相協調，那種互為彼此、同心協力往前走的過程就是愛的實踐。

對楊雅晴來說，喜歡和愛一樣重要，「長久關係裡，一定會面臨很多的衝突，偶爾就需要賀爾蒙作祟，讓自己鬼遮眼，好讓關係可以繼續下去，」她笑著下了個結論。

可迷戀是刺激，來得快去得也快，且有時光是了解就會使人分離、讓愛幻滅，我們又該如何將迷戀踏實成情感？

「要先足夠了解自己。」因著兩個人而生的關係，終究要回到自我。

楊雅晴解釋，「當你夠瞭解自己，你才會知道自己在想什麼，進一步地，你才會知道該如何表達。」表達自己的脆弱，表達自己的不足。

她話鋒一轉懇切地說，「當我們坦誠地闡釋自己，考驗才真正開始。」

原來在關係中開誠布公不必然迎來幸福的結果，「因為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或是有義務去理解你啊！」楊雅晴說。

「但相對地，如果你遇到一個人，能與你毫無遮掩地相處，當彼此暴露自己最脆弱、最難發現的地方，而對方仍願意接住自己，為了這段關係克服困難、變得堅強，那關係便會更加深化。」比起縹緲的戀慕之情，愛是找到路地，然後兩個人一起走一段路，去看見自己本不會看見的風景。

* 被愛的勇氣 就是不扭曲自己的真面目

關係話題愈掘愈深，我們聊長久關係就像跳 Tango，一進一退，一領一隨。我問在長久關係中要如何找到兩人共舞的最佳節奏？「我覺得是坦白，」楊雅晴毫無猶疑地回答。

對自己坦白，也對關係坦白。

「對自己坦白就是接納自己，對自己的好壞了然於心。」這很難，在關係中大多時候我們選擇偽裝成更好的自己，掩飾自認為不好的部分。楊雅晴想了想，說這很正常，因為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怎麼樣的自己會被愛、被接受，我們會揣測別人會喜歡什麼樣子的自己，然後佯裝成那個樣子。

她坦言，自己過去也是這樣的人，「看到另一半和其他女生要好，明明心裡覺得好賤，但我會假裝大方，壓抑自己的忌妒心與占有慾，我怕表現出來會不被接受。」

但正是因為有愛的親密，才從中產生忌妒與不安的心情，這時候不應該去壓制它或是扭曲它，反而應該探看自己的負面情緒，「因為人跟人戀愛的核心終究是要發現自我，」楊雅晴說。

「舉個例子好了，在關係中，我們可能都會在特定的情境下『中邪』，遇到類似的事情防衛心就來了，接著可能就會和另一半發生衝突。這時候，你可以有意識地去覺察自己的情緒，是不是自己某個創傷在發作，發現它然後去療癒它。」

「當你不壓制自己的慾望，不扭曲自己的真面目，並且接受自己的陰暗面時，你才能直面自己的脆弱或是還沒成熟的地方，雖然很難堪、很赤裸，但同時你才有機會去創造改變。」

相對來說，你也必須接受對方跟自己一樣，會有不堪、恐懼跟脆弱的一面，當對方展露出自己不能接受的部分時，你是選擇兩人一起面對那個陰暗面，還是止不住地想去調整它、去抑制它，「如果兩個人能夠一起去面對、處理彼此心裡的陰暗面，就能找到兩人共舞的最佳節奏。」

* 結婚與成為母親 我發現愛會讓人擴張

我還想問她跟老公是否找到彼此的節奏了，她卻坦承不諱先細數了婚姻的現實。

「婚姻必消磨，肯定消磨，絕對消磨，很多時候是沒有愛情可言的，」楊雅晴說得篤定，「它其實沒有那麼美好！」接著她哈哈地笑了出來，有種釋然。

婚姻是修練場，考驗著雙方的合夥能力。「談戀愛的時候，焦點只要放在對方身上，我們只要搞定彼此就可以了，但婚姻必須搞定雙方共同的願景，我們要去一樣的地方，這個就牽扯更深了，很艱難啊。」

十多年前《百吻巴黎》那個浪跡天涯的少女，本覺得人生不必結婚生子，如今成為人妻，再成為母親，看見婚姻裡的現實，體會為人母的辛苦，她仍甘之如飴地說，「結婚快七年，我沒有後悔過，生小孩也沒有後悔，我很甘願，當妻子、當母親都會讓人擴張，我覺得那個擴張是很值得的。」

她舉例，「單身的時候，我想去看展就去看展，很自由也很輕鬆，後來結了婚有了三個小孩，自己的時間變少了，我卻發現能做的事情比以前更多了。和老公協調，做好時間調配，我們一起把家庭與事業都兼顧好，我就會覺得自己超強，好像把自己的人生又活得更大了一些，這就是一種擴張。」

楊雅晴說，生小孩最刺激的事就是孩子會承襲父母親身上的某些特質，「她／他就是你，你的懦弱也會是她／他的懦弱。如果你是一個沒有力量的媽媽，當你的小孩受到欺負時，她也不會有力量反擊。最常見的例子，就是女生在關係中被欺負了，媽媽沒有站在女兒這邊，那麼她很可能再次受傷。這時候你要不要去擴張自己，長出力量，踩出來為你的小孩伸張正義？」

媽媽怎麼看待自己很重要，成為母親，你會自然而然地長出力量，「小孩就是來擴張你的。」

楊雅晴的話中有愛，愛裡有寬闊，那樣的寬闊能先溫柔妥善地承接住自己，然後無懼付出於關係與愛人。

理財我最大 - 寶山會客室 楊雅晴

來源：《理財周刊》115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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