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是適當降低人民幣對美元關聯度的時候了

劉滿平

美國經濟步入加息周期，總體而言，對我國的影響利弊互現，且弊大於利。有利的方面是，能增加我國對美國的出口，尤其紡織、服裝等行業企業的出口，能降低能源資源性產品進口成本，增加進口量，緩解國內能源資源環境壓力，能營造人民幣走出去的環境，加速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不利的方面是，全球經濟復甦不確定性增大，影響我國經濟發展的外圍環境，可能導致區域金融動盪甚至危機，進而沖擊我國金融。從長期看，美元匯率走強，給人民幣帶來貶值壓力，增大我國對美國以外市場的出口壓力，也加大了國內企業以美元計價的債務負擔，銀行壞賬率上升，國內工業生產資料價格下行壓力增大，通縮風險加大。

歷史經驗表明，美聯儲在長期低利率后加息往往會導致國際資本流動格局發生重大調整，引發局部金融動盪甚至危機，尤其是新興市場國家都會出現麻煩。在1993年至2001年美元升值周期期間，先后爆發了1995年墨西哥金融危機、1997年東南亞債務危機、1999年巴西金融危機及2000年阿根廷債務危機。2008年金融危機后，美聯儲通過量化寬鬆貨幣政策大量投放流動性導致部分新興經濟體國家資產泡沫化，經濟金融脆弱性上升。如今，美國加息將導致全球資本流向逆轉，資本從部分新興經濟體、資源輸出國流出，導致其本幣貶值，債務負擔加重，進而波及我國金融穩定，或使我國房地產市場、地方債務、影子銀行、部分實體經濟債務結構和期限錯配等潛在問題顯性化。

美國加息推動國際資本回流美國，美元走強，美元匯率或進入上升頻道，將進一步改變國際資本的風險偏好。如人民幣跟隨美元強勢，就會使人民幣匯率嚴重高估，隨時都存在貶值風險。另外，中美利差縮小，我國將面臨國際短期資本流出，對國內資產價格與人民幣匯率形成沖擊。

隨著美國“再工業化”戰略的推進以及由頁岩氣革命等帶來的成本優勢，加息后，美國債券收益率上升，未來全球流向美國等發達經濟體的長期資本將進一步增加，會極大分流全球的FDI。同時，我國人口結構老化、勞動力成本上升和資源環境約束增強壓力的雙重作用疊加，會使資本外流有所增加，並形成不利循環。

美元升值還必將導致鐵礦石、國際原油、煤炭等初級原料、大宗商品價格繼續下降，增大全球通貨緊縮壓力。目前，盡管我國價格總水平(CPI)同比仍保持1.5%左右的增長，未進入傳統意義上的通縮狀態，但反映國內工業生產資料價格走勢的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PPI)已連續44個月同比下降。由於我國大宗商品對外依存度較高，若國際大宗商品價格仍持續下降，勢必會引發國內工業生產資料價格進一步下降，最終傳導至消費終端，增大通貨緊縮的風險。

盡管美國加息對我國弊大於利，但總體上對我國經濟增長影響有限，也不會對我國市場產生強烈沖擊。美聯儲很早就釋放出加息的訊息，政策決策過程高度透明，市場有充分時間形成並事先消化加息預期。我國對此也早有預案，並采取一系列主動應對規則與機制。美國加息對其自身經濟增長也有一定的負面沖擊，而且由於世界經濟復甦緩慢，決定了美國的加息幅度不會很大，頻率不會過快。雖然當前我國經濟增長下行壓力較大，但基本面較好，財政狀況、金融穩定性以及外債規模等都在合理和可控范圍內，而且在內需、產業升級、海外投資等方面仍有巨大發展空間，有能力保持經濟中高速增長。

當然，我們也要對及時研判美國加息后的新變化，做好應對準備。

首先，加強對世界主要國家貨幣政策走向的研究。美國加息肯定會引發日本、歐盟等其他主要國家對其貨幣政策進行相應調整，我國應密切跟蹤和研判主要國家貨幣政策走向及可能帶來的影響，研究估算主要國家貨幣政策調整給我國帶來的熱錢異動規模及形勢，研究制定應對跨境資本流動的新管理制度和新辦法，做好相關的應對方案。

其次，保持適當寬鬆的貨幣政策。面對跨境資金流入放緩甚至流出，國內“資金池”水位下降，應在保持貨幣政策適當寬鬆的同時增加靈活性，相機調整政策。保持基礎貨幣投放渠道通暢和穩定，及時通過加大公開市場操作力度、調整存款準備金率甚至調整利率等政策手段靈活調節市場流動性。在避免宏觀經濟出現通縮的同時，盤活金融存量降低融資成本，加強對熱錢的監管和打擊，加強對境外資本在境內流動的管理，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

再者，審慎對待短期資本的開放。美國加息對我國外匯、貨幣和資本市場帶來一定的壓力，若在短期內過快開放資本市場，這種壓力會急劇放大，造成短期資本快進快出的局面。因此，從維護金融系統穩定的政策目標出發，應放緩資本賬戶開放的腳步，同時放寬外資準入門檻，進一步改善投資環境，以留住外資和吸引新投資進入，大力提高外資使用效率。我國龐大的市場需求對外國投資者依然具有極大吸引力，要繼續吸引國外直接投資，擴大國家和企業在海外的直接投資，加速從“靠勞動力賺錢”向“靠資本掙錢”的轉變。

最後，適時擴大人民幣匯率波動幅度，推進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可考慮通過放寬人民幣匯率波動幅度的辦法，增強人民幣匯率彈性，釋放相關壓力和風險。在美國加息后，可引導人民幣匯率適度向下調整，應對未來可能相對於其他貨幣的升值。另外，現階段人民幣與美元關聯程度過強，極大削弱了我國貨幣政策的獨立性，也容易在面臨緊縮沖擊時陷入貨幣政策選擇的兩難境地，應盡早適當調整一籃子貨幣中的權重分配，以降低人民幣對美元的關聯程度。

(作者系宏觀經濟評論員，中國經濟學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