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共產黨 只是討生活的外勞

文╱李建興  

1957 年生的張君齡（化名），2015 年從台灣中部一所國立科大退休，但晚年得子的他，退休時孩子還小，而教授年金也因年改而大幅縮水，導致他前往大陸尋找第二春。

每次，只要有朋友知道我在大陸的大學教書，都會語帶狐疑地問：「為什麼要到大陸？留在台灣不好嗎？」

這樣的口吻已經算客氣了。有一次，我休假回台灣，和念國中的兒子為了一點小事鬥嘴，他終於按捺不住，將這幾年對我到大陸工作的「不認同」傾洩而出，指著我吼：「你這個共產黨！」

我氣急之下，呼了他一巴掌，忿忿地回：「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和一家子未來的生活！我 60 歲了，再教也沒多久了，我不去大陸，靠著台灣愈來愈少的退休金，還能養你多久？還夠過我的下半輩子？」「聽清楚了，我不是共產黨，我只是個外勞，頂多就是個『高級』外勞。」

以為不必煩惱退休 沒想到 18％會不見

三年前，我從台灣一所國立大學退休，而目前在華中的大學任教，並且還幫忙該校籌建一個新的學院。

由於目前台灣大學教授來大陸授課議題，正值敏感時刻，尤其我還在領月退俸，更得小心遭到清算，我很擔心退休金會化為烏有，所以，容我匿名受訪。

大學畢業後，我留校擔任講師，工作多年後到英國拿博士學位，回台當副教授，後來某國立大學挖我當系主任，也順利升上了教授，直到 2015 年才辦退休。

我剛開始在台灣教書的時代，可以說是最美的年代，從沒人想過，將來 18％會不見，所以 50 歲前，我也以為我不用為退休生活煩惱。

憂心退休俸縮水 難養家活口

但，人生就是沒辦法太鐵齒，我 40 多歲兒子才出生，等到小孩上學時，我已經年逾半百了，然而，卻在家庭開銷漸漸變大時，軍公教的退休金制度卻開始慢慢縮水。

許多大學教授開始有了危機意識，而我更慌了，畢竟，像我這樣「父老子幼」，未來還要供養孩子十年，只要一不工作，非但養不起孩子，可能連我的後半輩子都堪慮。

於是，在我快退休時，雖然當時公立大學還有所謂的「55 專案」（55 歲退休加發 5 個基數），但是我不敢退，多賺一年是一年，結果多做了三年，58 歲才退。

沒想到這一錯過，政策風向就開始變化，非但鼓勵早退的優惠方案沒了，連 18％也被檢討，國立大學教師的退休俸逐年遞減，我現在月退加優存還能領到 8 萬多元，幾年後會縮到 6 萬多，想想就令人恐慌。

還好，在我 55～58 歲這三年，我擔任了學校的行政職務，常常與大陸的高教進行學術交流，我一退休，當時大陸的姐妹校就找我過去幫他們成立一個新學院，我想想，這起碼是第二份薪水，能賺就賺。

其實，像我們這樣退休後再找第二春的教授比比皆是，有的會去海外任教，有的到私人企業，也有人會到私校繼續教，就像許多退伍軍人去當保全一樣，是不被禁止的。

坦白說，從基隆到高雄的私校，一聽說我要退了，不下十家前來邀我去任教，但是我一想到，現在的私校環境實在太差，當老師的，要花太多時間招生，我又不是 Sales，更何況，今天去了，會不會明天就倒了？所以我不敢去，才會選擇離開台灣，來大陸教。

當初，我的想法很單純，我退休了，人家到私校、美國教書可以，我到大陸，也應該可以，所以一面領月退俸、一面在大陸教書。

沒想到，現在台灣老師到大陸任教，政府卻說要查，還祭出若退休公職人待在大陸超過 183 天就會喪失領月退俸的權利。

我很緊張的向現在的學校商量，他們答應我，可以將工作集中在前半年，後半年讓我回台灣，順利規避掉。

並非高薪被挖角 僅多台灣 1.5 倍

很多人誤以為，像我們這樣被挖角的教授，薪水一定是天價。事實上，優秀頂尖的人才來大陸發展，確實待遇有可能是台灣的好幾倍，但像我這兩、三年來大陸就職的老師，給的價碼就愈來愈低了，跟台灣差不多，拿我來說，大概只有台灣的 1.5 倍薪。

其實，我心理明白，像我這種年事已高的老教授，大陸的學校過幾年也不會再要我了，我現在只是為了讓退休生活更有保障，讓小孩的教育基金更充足。

所以，我來大陸教書，實在無關乎背不背棄台灣，我不是共產黨，我只是一個討生活的外勞。

來源：《遠見雜誌》 2018 年 4 月

更多精彩內容請至 《遠見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