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看世界─娜芙蒂蒂的美麗與醜陋

珍貴的娜芙蒂蒂半身像。

戰爭期間，世界的進程常常以奇怪的方式加速，刀光劍影、嘈雜紛亂，帝國分崩離析，卻又團結再起，彷若停格動作，就在那停止的一瞬，英雄已經再次誕生又崩壞。

不過曾經有段時光卻是上演著完全不同的場面，西元前 1350 年，奉太陽神為尊的埃及法老太陽王阿肯納頓 (Akhenaton) 與其妻子娜芙蒂蒂 (Nefertiti) 就活在一個歌舞昇平、無盡歡愛的年代，法老王阿肯納頓是當時世界上最富有的統治者，挺著大肚由僕人簇擁著坐上合金寶座，一旁的娜芙蒂蒂則穿著幾乎遮不住恥骨的透明長袍。

然而，詛咒降臨，憤怒的繼任者摧毀了所有異端圖像，他們的名字被抹去，幾乎所有的遺跡都被拆除。

考古重大發現

德國《鏡報》報導，這也就是為何這對當年正對超過 20 幾個遺址考察的德國考古學者 Ludwig Borchardt 會是這麼大的驚喜。Borchardt 是德國的遺跡獵人，他直接向德意志帝國報告他的考古發現，當時他從開羅出發尼羅河上游尋找神秘的太陽城市，也就是今日所知的阿瑪納遺址 (Amarna)。

在古埃及宮廷雕刻師 Thutmose 的工作坊遺址裡，Borchardt 發現了唯有圖坦卡門法老王墓中堪可比擬的珍貴物品，眾多壯觀的雕塑和畫像出土，這些藝術品描繪、刻劃了栩栩如生的表情和當時的埃及生活，如此獨立成型、成熟的雕刻作品在尼羅河谷前所未見。這些雕塑人像都是光頭，根據猜測，當時的人們為了易於配戴假髮而把頭剃光，也保護他們不受蟲害。

這次重要的考古發現發生在 1912 年 12 月 6 日，就在午休後不久，Borchardt 收到通知前往遺址 P 47.2，第 19 室，領班 Ahmed al-Sanuss 表示挖掘過程中發現了一配戴紅色珮飾的肉色脖子。

因為當時天色已晚，這個轟動社會的藝術品就先就近放置在附近帳篷裡，由海德堡大學教授 Hermann Ranke 負責站崗看守，他後來也告訴過他的美國學生，他曾睡在美麗的娜芙蒂蒂身旁。

但在那個冬夜的尼羅河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德國人是如何偷天換日將這珍寶偷運回柏林？Borchardt 一開始辯為誤會，接著使出詐騙手法，就算回到了威瑪共和國國內，對於娜芙蒂蒂的所有權仍激烈爭辯不休。(接下頁)

[NT:PAGE=$]

幾年前埃及的國寶部門部長 Zahi Hawass 再度重提此話題，要求德國歸還娜芙蒂蒂半身像，指控德國人當時以泥土覆蓋娜芙蒂蒂半身像偷運出國。目擊者提供文件，對於當時沙漠中的爭奪指證歷歷，Borchardt 顯然非常精明，幾乎是用了不正大光明的手段帶走了娜芙蒂蒂的半身像，現在似乎有必要就他當時的行為展開法律調查。

謎樣女王的真實面貌？

不過娜芙蒂蒂的擁有者已經厭倦爭吵不休了，他們寧願把精力花在慶祝娜芙蒂蒂出土 100 年上，現在正在德國的 Neues Museum 辦展慶祝中，當中展出了多項阿瑪納王朝相關文物，並介紹了這個埃及獨特的一神教，展品除了出自德國本身外，也向紐約、巴黎等美術館相借，當然，展覽的重點就是 50 公分高的娜芙蒂蒂半身像，杏眼、天鵝頸的皇后雕像頭戴藍色皇冠，就和 Aton 的髮色一樣。

其「謎樣魅力」甚至讓德國名作家 Thomas Mann 也沈迷其中，蒙娜麗莎相形失色。

娜芙蒂蒂半身像的左眼已經遺失了，雖然出土當時亦曾支付高價讓工人在墓中搜索尋找，但卻仍遍尋不著。電腦掃描分析也揭露這個 3300 年前完成的雕像是以何種技術製作，首先工匠先在石灰岩上雕刻娜芙蒂蒂的長相，然後再以石膏覆蓋，修飾鼻子線條、除去皺紋，且縮小了臉頰。

自古至今對娜芙蒂蒂半身像的溢美之詞不絕於耳，但是真實的娜芙蒂蒂究竟為何？

批評者指這個來自金字塔國度的妖女已經被用「過度現代」的眼光檢視了，她的臉看起來其實冷酷又無情，皇冠上本安置著一條準備攻擊的眼鏡蛇，初見這個雕像的適當反應應該是恐懼。

埃及學者 Christian Bayer 近來發現了一個完全吻合開羅博物館原版的碎片，這是一個複製品，Bayer 猜測其實當時娜芙蒂蒂半身像本是要大規模生產的，用於宣傳官方形像。但更令人困惑的是，考古學者現在找到超過 100 張娜芙蒂蒂的畫像，當中她被畫成一個有著厚嘴唇的獅身人面像，踐踏敵人，或是一個有著皺紋的老女人，臉上甚至有著男性特徵。

生平一再改寫

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娜芙蒂蒂？鑑於阿瑪納王朝是個摧毀一切傳統、習慣性思維的王朝，要發掘真相就更為困難了，當時就連性別界線也被打破，無怪乎，研究這個奇怪時代會如此引人入勝。眾多專家專精破解銘文，重建被憤怒政敵摧毀的陪葬浮雕，甚至有人還去研究遺留的食物殘渣以及排泄物。(接下頁)

[NT:PAGE=$]

近代對於 81 王朝木乃伊的基因分析更是讓研究娜芙蒂蒂更進一步，有助我們瞭解他們的血緣傳承。

這眾多細節匯集成了這個傳奇女王一生的圖像，這是一部充滿權力、陰謀和曲折離奇的傳記。

舉例而言，到目前為止依然有人相信，娜芙蒂蒂逝世於其丈夫即位後第 13 年，時值瘟疫肆虐於尼羅河谷，根據巴比倫泥板記載，阿瑪納女王即為當時黑死病的犧牲者之一。

但是，近來在尼羅河附近採石場新發現的黑色墨水銘文記載阿肯納頓即位之後第 16 年時仍提及娜芙蒂蒂，表明她活得其實比原先認知的還久，且甚至有跡象表示，她活得比她丈夫還長壽，之後甚至登上了王座掌權。

德國文化學者 Franz Maciejewski 於其新書中甚至試圖為娜芙蒂蒂的一生描繪一個更為具體的形象，據他所言，娜芙蒂蒂是個不惜一切的女人，他強調過去認為她是一個非政治化的第一夫人是完全錯誤的認知。

謊言、詐欺、魚目混珠

娜芙蒂蒂半身像的所有權一直以來充滿爭議。當初挖掘發現娜芙蒂蒂半身像後，埃及古文物主管 Gustave Lefebvre 曾於 1913 年 1 月 20 日前往阿瑪納遺址視察，劃分出土的文物。

德國東方學為的部長 Bruno Guterbock 亦前往了當地，根據他所寫文件檔案，當時到訪的人皆被帶往辦公室，觀看出土文物的照片，而娜芙蒂蒂半身像的照片「並不是最凸顯的照片」。

Borchardt 後來也承認，他巧妙地選擇了圖像，讓來訪者無法發現半身像之美，談話中也處處隱瞞，他交給埃及官員的出土清單中，娜芙蒂蒂半身像列於右欄頂端，其後則是 25 具石膏像，他將十具珍貴重要的石製品列於左欄，列於最前的則是一個彩色的祭壇，雕著阿肯納頓、娜芙蒂蒂以及其孩子，甚為珍貴。(接下頁)

[NT:PAGE=$]

雙方開始討價還價，Lefebvre 最後接受了「左右兩分類欄價值差不多相等的想法」，他也接受把石膏像都讓給德國，埃及自己保留看似更有價值的彩色祭壇以及石像。

但這個列表隱藏了一個重要資訊，雖然 Borchardt 知道娜芙蒂蒂半身像的主要材質為石頭，但他卻將其材質描述為全石膏。Guterbock 也對此表示異議，不過 Borchardt 忽略他的反對意見，認為要是最後有問題，他只要說這是誤會就好了。

然後雙方主要談判者前往存放出土文物的倉庫檢視，文物一個個放在打開的木箱內，Guterbock 指出當時的光線並不充足，而 Lefebvre 當時其實能夠把娜芙蒂蒂半身像拿出來檢視，但他卻沒有這麼做，經過一番隨意的檢查後，他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德國人的手段不怎麼光明磊落，但是時值一次世界大戰前夕，就連大國也不並不大方，討價還價是很常見的作法。

希特勒的偏愛

不過 Borchardt 本人對此想必有些心虛，不然他不會拒絕公開展覽這個半身像，娜芙蒂蒂半身像運回德國後，一開始只被鎖起來保存。一直要到 1924 年，柏林的埃及博物館館長 Heinrich Schafer 才違反 Borchardt 意願公開展覽娜芙蒂蒂半身像

此展在國外大受好評，但卻也同時引發了怨氣。埃及的古文物部門主管 Pierre Lacau 要求立即歸還此文物，除了引用道德為由，亦實施制裁。1925 年，Lacau 禁止所有德國人在埃及考古，這是一計狠招。

到最後 Schafer 同意交換，但是 1930 年記者卻得到風聲，引發社會暴怒，該計畫因此暫停。不過，這個問題仍持續發酵到納粹時代。

1933 年 10 月 4 日，納粹德國空軍元帥戈林 (Hermann Goring) 決定要將娜芙蒂蒂半身像送給埃及國王 Fuad 作為禮物，但憤怒的希特勒 (Hitler) 知道後卻否決了這件事。(接下頁)

[NT:PAGE=$]

根據紀錄，1934 年的 3 月納粹宣傳部長戈培爾 (Joseph Goebbels) 也試圖說服希特勒利用將半身像歸還埃及以達到宣傳效果，但依舊失敗。對於娜芙蒂蒂半身像，希特勒自有其想法，他要為娜芙蒂蒂在柏林蓋一個博物館。

說來也諷刺，希特勒這個史上惡極的獨裁者卻為德國保留了最美麗的女人，雖然合法性還有待商議。

以假換真

但除此之外，現在還有一說是埃及保留的彩色祭壇其實是 Borchardt 自己偽造的，以換得娜芙蒂蒂，部份專家信誓旦旦指稱 Borchardt 自有造假管道，他以這個假造的祭壇欺騙了 Lefebvre。

Borchardt 的確為在德國駐埃及領事館工作，正式頭銜為「學術專員」，但現實中，Borchardt 最主要的職責在於與美國、英國、法國等列強競爭，將法老王的寶藏運回德國博物館收藏。

但他的手法常常很粗暴，1908 年英國的埃及學者 Alan Gardiner 控訴他行為既不得體又粗暴，並稱他在尼羅河谷建立了一個學術間諜網路。

回到德國後，Borchardt 承認他的確以非法手段取得大量照片、圖畫、私人信件以及外國文件等，致函給德國外交部的信件中，甚至有德國同僚抱怨 Borchardt：「Borchardt 這樣的手法折損了德國學界名聲，不應該再留在其職位上。」

不過，Borchardt 依然在這樣的醜聞中生存下來，他非常精通於他的專業，他經常漫遊開羅，四處收藏商人販賣的失竊文物，也善於分辨贗品，甚至有證據指出 Borchardt 自己學生時代也做過贗品，騙得老師團團轉。

謠言甚囂塵上，致使開羅當局決定以現代科學儀器檢驗祭壇，將之以紫外線照射，發現本以為是風化的部位，實際上只是畫在石灰石上較深的底色。許多埃及學者認為，這是偽造的決定性證據，甚至有人稱這整件事為垃圾。(接下頁)

[NT:PAGE=$]

但因為實驗分析結果至今仍未公開，因此這些指責暫時還不能獲得證實。究竟 100 年前當 Borchardt 利用鐵鍬挖出這個令世界屏息的驚人古蹟時，他到底是否誠實交代了一切，至今依然成謎。

Aton 女主

娜芙蒂蒂在當時一神教的重要性越來越明顯，在 Aton 太陽教義中，她扮演著生命贈與者的角色，代表性愛、生育，同時也衣不蔽體。

目前還不清楚這對夫妻是什麼時候相遇的，娜芙蒂蒂可能出身自與皇室相關的家族，她的阿姨應與皇室相關，娜芙蒂蒂的父親則背景雄厚，娜芙蒂蒂本人應該熱愛馬匹，浮雕中常出現娜芙蒂蒂騎馬駕車的圖像。

而阿肯納頓則繼承了父親龐大的帝國，根據骨骼分析他身高應為 1.6 公尺，牙齒彎曲。但不太可能是阿肯納頓策劃繼承王位的政變，事實上可能是由他母親 Tiye 策劃了整個事件，且替他兒子選了老婆。

阿肯納頓見到娜芙蒂蒂後，立刻墜入愛河，稱她為喜悅之女，相當喜愛聽她的聲音，娜芙蒂蒂婚後很快就懷孕了。

之後在 Thebes 大街上開始出現了巨大改變。這位年輕國王下令工匠為 Aton 太陽神趕緊建立長逾 600 公尺的神廟。另一座神廟內則掛滿多彩豐富的娜芙蒂蒂圖像，單單就描述她一人，這是獻給「Aton 女主」的感謝。

此事前所未聞，違反了禁忌，法老王國的原則之一為女性不能成為祭司，她們被排除在救贖之外。但自此之後，情況開始起了變化，女性在國家事務上的影響力逐漸擴大，事實上，阿瑪納宮廷上處處都可見女性特徵，阿肯納頓即位五年後，他將娜芙蒂蒂升至攝政王，但這卻讓 Thebes 的舊勢力大為光火。

而這或許就是阿肯納頓遷都的原因，阿肯納頓後來在沿著尼羅河下游處建造了一個 16 公里長 13 公里寬的宏偉新都。(接下頁)[NT:PAGE=$]

不過，娜芙蒂蒂顯然不喜歡這個主意，在 Thebes 可以夜夜笙歌，有無止盡的宴會，但阿肯納頓還是違背了她的意思堅持遷都，這對夫妻搬到了路寬 30 公尺的新都，繼續他們的統治。

膝下無子大膽求親

到了第十二年，阿瑪納舉辦了盛大的慶處宴會，由賽普勒斯、克里特島、敘利亞、邁錫尼等四面八方的使臣皆前來向美麗的娜芙蒂蒂致意，然而娜芙蒂蒂卻開心不起來，因為她雖然生了六個孩子，卻全部都是女孩。

這或許也就是阿肯納頓晚年誤入歧途的原因，他亟欲擁有一個繼承他法老血統的兒子，根據證據顯示，他最初與母親亂倫，之後又娶了自己的三個女兒，不過最後卻是他的姊姊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個嬰兒就是後來的圖坦卡門法老王。

阿肯納頓不久後即逝世，留下一個四分五裂的王國，北方有外國軍隊入侵，而祭司、將軍等就政治勢力正陰謀發動政變。

諷刺的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娜芙蒂蒂大膽地放手一博。在阿肯納頓死後，有個神秘的女法老崛起，掌控了這個埃及古王朝長達 14 個月之久，證據顯示這個女法老很有可能就是娜芙蒂蒂。

娜芙蒂蒂還發動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政變。為了要對付國內政敵，她向遠在 1500 公里外的西臺王國國王 Suppiluliuma 求援，根據西臺王國遺址出土的泥板文字，曾經有個「王者之妻」寫信求援，信上寫道：「我的丈夫已死，我膝下無子。但聽說您的兒子無數。」接著她大膽地說出了她的請求，她想要嫁與其中一名王子為妻。

這真的是娜芙蒂蒂寫的嗎？

多麼大膽的提議。西臺王國立即派出大臣前往尼羅河，經過數月調查，使者返國帶來另一項訊息，女法老要求兩國簽訂互不侵犯條約，婚禮之後，她的信上寫道：「兩個偉大的王國將合而為一。」(接下頁)

[NT:PAGE=$]

這可是叛國罪。

「『在古埃及一個女人能夠進行這樣的外交應對』，這樣的想法太過瘋狂，幾乎不可能。」埃及學者 Bayer 表示。

最終，西臺王國派出了 Zannanza 王子前往埃及，他跨越重重距離前往埃及，然而最終卻無法抵達目的地，在途中就遭到刺客暗殺。

歸於塵土

這似乎就是結局了。自此之後一切訊息銷聲匿跡，娜芙蒂蒂被反革命動亂暴力地趕下台，她的木乃伊消失了。

娜芙蒂蒂這個傳奇的女王、女法老似乎就這樣終結了她的一生，而其半身像出土後伴隨而來的美麗想像、綺麗傳言現在也正悄悄變化，或許娜芙蒂蒂這個美女或許更近似野獸。

而現在，娜芙蒂蒂這個謎樣的埃及女王半身像不再埋於黃土之下，而是坐落在博物館的玻璃櫃中，而無論這個半身像的歸處為何，仍無損其永恆、不可動搖之美，只是埃及若真討回此珍寶，德國就將少了一個世界級的古代寶藏，其保險金可是高達 3.9 億美元。(文：鄭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