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股評論：從埃明格爾信件到塞浦路斯通牒

導讀：MarketWatch專欄作家馬什(David Marsh)指出，德國在塞浦路斯事件當中的態度其實早在幾十年前就埋下了伏筆，在歐洲貨幣體系之內，德國一直在避免擔起救援他人的無限義務。

以下即馬什的評論文章全文：

在德國央行的歷史當中，埃明格爾信件扮演一個非常低調，但卻又是非常重要的角色。與此同時，這檔案又是最激烈爭論的暴風眼之一。在它問世三十五年之后，關於最新一輪塞浦路斯救援行動的談判進入高潮時，這封信件又奇峰突起，再度進入了人們的視野。

簡而言之，這一1978年秘密寫就的檔案給了德國央行以理由，可以在歐洲貨幣危機當中規避通過外匯干預支持疲軟國家的正式義務。 在德國1950年代重建戰后央行的過程當中，埃明格爾(Otmar Emminger)是最具影響力的人物之一。

在德國聯邦銀行和其前身西德聯邦銀行的理事會當中，他前后供職二十六年之久，最后一個職務是1977年至1979年任央行行長兩年半。埃明格爾於1986年辭世，但是他的精神卻依然在央行延續下來。

歐洲央行3月21日向塞浦路斯遞交了最后通牒，告知他們要麼接受國際貨幣基金和歐盟的安排，要麼自己去面對破的風險，這一最后通牒就帶有鮮明的埃明格爾影響。與此同時，作為一場典型的鉗形攻勢的另外一部分，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宣佈，在正式協議就位之前，他們給予塞浦路斯的緊急流動性援助將不再更新。一系列緊急外交行動立即上演，最終在一周之后達成了一個協議，關閉了這個島國的第二大銀行，並強迫大儲戶接受減記。

最后通牒標志著歐洲央行策略的戲劇性變化。

在過去幾年當中其他問題的處理上，歐洲央行慷慨地為愛爾蘭和希臘提供了流動性支持，這些放款實質上是半自動的，除非其管理委員會的二十三位成員以三分之二的多數決定停止，不然就會一直進行。這種安排引發了德國和其他經常賬盈余國家的強烈不滿。

在塞浦路斯事件當中，以德國央行為首的強勢貨幣國家央行終於不再沉默，挑明了自己已經受夠了的立場。確保了自己習慣的強硬徹底變成歐洲央行的政策之后，原本不必站到聚光燈下的德國央行終於大步走到了台前，要對經濟與貨幣聯盟，以及歐元的未來發揮更直接的影響了。

埃明格爾的時代恰好也面臨類似的問題。在1960與1970年代，德國央行一直都受到一種擔心的困擾，他們害怕自己控制德國貨幣基礎和通貨膨脹的努力被必須接受大量外國貨幣，以確保匯率穩定性的義務所抵消。無論根據最初的布雷頓森林固定匯率協議，還是之后的各種歐洲外匯協議，德國都必須承擔這樣的義務。[NT:PAGE=$]

在經濟與貨幣聯盟當中，德國央行始終高度警惕，生怕自己在歐央行的資過多捲入對外圍國家的救援行動當中，比如緊急流動性援助之下的放款。2月底時，在所謂Target-2短期流動性結算系統當中，德國央行的債務余額有6130億歐元之巨，較之一年前的5470億歐元增長明顯，在德國央行的資負債表當中佔據了大約三分之二的比重。Target-2系統資總量較之去年8月的峰值雖然減少了大約1400億歐元，但是仍然大大超過德國1320億歐元黃金儲備和290億歐元外匯儲備的總和。

埃明格爾信件的重大意義正在與，他撰寫這封信件時，德國恰好也正在與法國和其他國家就歐洲貨幣框架爭吵不斷。埃明格爾於1978年11月16日將信件交給了當時的西德總理施密特(Helmut Schmidt)，表明德國央行理事會對建立歐洲貨幣體系的初步協議多數條款表示贊同——體系即經濟與貨幣聯盟的前身。

不過，對於一點，埃明格爾卻表示了明確的反對。協議規定，無論何時，只要歐洲伙伴的匯率跌到了體系匯率機制底部，德國央行就必須進行干涉，無限度拋出馬克，購入外國貨幣，對此，埃明格爾和其他理事們認為難以接受。

這一信件明確表示了德國央行的願望——他們不願意在貨幣危機期間背負上干預的責任。施密特向埃明格爾發去電報，先確認了除開干預條款之外，雙方在所有其他重要問題上都可以達成共識。

接下來，11月30日，施密特在法蘭克福參加了德國央行一次漫長的理事會會議，試圖解決關於歐洲貨幣體系協議細節的問題。德國總理拜訪德國央行，這在史上還是頭一遭。施密特顯然是為了讓埃明格爾滿意，在德國央行總裁的信件上，關於干涉豁免的內容，他16日當日就標注了一個字母“R”，代表“richtig”(德語“正確”)，他解釋說，這意味“實際上的贊同”。

施密特對理事會表示，在典型的免責條款“由於環境的特定變化，條約可能會不適用”之下，這樣的做法實際上是可以允許的。

不過，他同時又表示，修改應該是秘密的，不作為正式協議一部分出現的。“我們想象一下，如果這些明天出現在法國或者義大利的報紙上，會是怎樣的場面。”根據三十多年后公佈的官方檔案，施密特對理事會解釋道，“社論將批評自己的政府，竟然相信德國人如此表面化的承諾。一個(德國)政府許諾會進行干預，以支持游戲的某些規則，但是隨后，他們又寫了一份內部檔案，打算要在緊急時刻採取另外一套做法。”

十四年之后的1992年9月11日，星期五，埃明格爾信件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前一天，義大利央行公開抱怨德國央行的利率“高得過分”，此刻里拉已經降低到了貨幣體系內部可以允許的最低點，根據義務約束，德國央行和義大利央行必須出手，進行大規模干預了。[NT:PAGE=$]

鑒於大量流動性注入成為了破壞德國貨幣政策的威脅，德國央行引用埃明格爾條款為理由，擺脫了必須無限制對里拉進行支持性購買的束縛。

這消息震驚了整個義大利。

義大利央行行長錢皮(Carlo Azeglio Ciampi)正與總理阿馬托(Giuliano Amato)、財政部長巴魯奇(Piero Barucci)在羅馬的總理辦公室進行商談之際，接到了電話，被告知德國央行將在周一停止干涉。阿馬托后來回憶道：“他接了電話回來，臉色蒼白，几乎一點血色都沒有。”這樣，里拉不得不於周末進行貶值。隨后的連鎖反應中，英國不得不於9月16日星期三(英國人后來稱為‘黑色星期三’) 離開歐洲貨幣體系，幣值大跌。

德國央行小心地避免了在黑色星期三再度動用埃明格爾信件，因為他們在市場上對荷蘭盾的運作，使得在歐洲貨幣體系的干預框架之內，荷蘭盾相對於英鎊獲得了更加優越的位置，這樣德國央行就不必去無限制購買英鎊了。

埃明格爾信件還捲入了當月晚些時候與法國政府和法國央行的一場激烈鬥爭，阻止法郎在歐洲貨幣體系之內貶值。當時的法國高官漢內索(Guillaume Hannezo)的表態充分代表了巴黎在發現居然還有埃明格爾信件來限制德國干預義務時的驚訝之情：“這太奇特了：國與國之間的條約居然可以被一個獨立的公共機構否決。”

圍繞埃明格爾信件的各種密謀是少有人知的，而且也是複雜的。現任德國央行行長魏德曼(Jens Weidmann)在演說當中曾經以贊成的態度援引埃明格爾的話，而這一檔案起草的時候，他其實只有十歲。

不過，至少對於一個人而言，這並不是什麼秘密。這個人就是德拉吉(Mario Draghi)，3月21日批准塞浦路斯最后通牒的歐洲央行行長，1992年9月正是義大利財政部的官員。

德拉吉一直都是德國央行強大力量的直接領教者。如果他現在希望自己可以減輕一點壓力，也是可以原諒的。(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