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騰格里沙漠腹地被污染原委

騰格里沙漠化工園，夜晚煙筒會定時排放，白天就會減少排放，凌晨有時候排放。

被中央臺曝光過的騰格里沙漠化工污染地，成為騰格里沙漠周邊的一種極度敏感區。不只是通往污染源的路都被上了鎖，有些區域安裝了監視攝像頭，有些區域放上了整群狼狗，還有摩托車隊專門夜巡，就是為了防止外界更多接觸污染源點。

據說在當地住宿、游走、通訊都可能成為當地管委會以及當地政府的監控維穩對象。對此多年來跟蹤調查此地污染狀況的生態專家趙連石有著接近恐怖的神經敏感。為了接近污染源，之前召開的晚餐的氣氛，更加具有神秘緊張色彩。雖然大家也對陰暗緊張局面將信將疑，但被灌輸的恐懼感已經侵入身心。

趙連石決定安排兩位他欽點的記者，在原住民配合下進入污染源，我只好放棄之前和趙老師確認好的拍攝計劃，對他們做支援輔助工作。這個拍攝任務不是對記者個人競爭以及職業能力的考驗，這是一項團隊配合下才能獲得的拍攝，到達現場的普通人也能收獲而歸。這是一個由原住民、跟蹤此事多年的環保志愿者、生態專家、植物學家、其他記者、律師等構成的環保團隊。

凌晨在我們接近騰格里沙漠時，限高路障意外阻礙了第一次拍攝，拍攝時間改到下午和傍晚。白天我做自己拍攝計劃，為了不和團隊欽點攝影師拍攝內容重疊，我計劃半夜潛入污染源拍攝。汽車在騰格里沙漠附近迷路，無法按時和原住民會和，大家確定明天再來拍攝。我則宣布要夜晚單獨留下來，並承擔自己個人拍攝行為，自己解決一切拍攝困難，和原住民做了夜晚邀約。陳杰對我說，我若留下來會打草驚蛇影響他明天拍攝。在我猶豫思考之時，車子已和原住民回合了。陳杰一馬當先，搶第一出去搭上原住民摩托，說給大家去探探路，他和摩托車消失在沙漠里。

幾個小時后陳杰凱旋歸來，和我們一起喝酒，朦朧中我忽然記起原住民在哪里？還有和我的夜晚拍攝約定。陳杰說：“原住民已經累了，他們很害怕，夜晚他們不會來了，你今天拍不了啦。”

我電話原住民，他向我道歉，說剛才是找不到我才決定回家，但是他家太遠無法過來，他告訴了騰格里沙漠腹地污染源點。我決定留在騰格里污染源化學工廠附近，準備接受即將發生的各種問題，實現既定已久的拍攝計劃。記者小賈愿意留下來陪我，他一直嘗試勸說我，沒有原住民幫助不要為此冒險，深夜在沙漠中什么都可能發生。我非常感謝小賈在我精神焦慮時的陪伴和精神疏導，思考了一個夜晚，我依然決定為此冒險。不僅僅是兌現自己擬定多時的計劃，白天沙漠中強旱生開滿鮮花的樹被污水包圍，還掙扎活著的場景刺激著我，公路邊安裝太陽能板的女工，帶著厚厚的口罩還說化工臭味太大，她悲催的表情刺激著我。

約好的出租車4點50把我拉到沙漠公路某地，旁邊沙漠土路上面攔路橫桿上著鎖，上鎖的路就是通往騰格里沙漠污染源的路標。我后悔沒叫醒熟睡的小賈，此刻多一個人陪伴哪怕是陪著被抓和挨揍，對我都是一種安慰。走向伸手不見五指的沙漠腹地，這是一條孤獨的路。

騰格里沙漠化工園邊公路邊，臭氣熏天難以忍受，安裝太陽能設備的女工必須帶著厚厚口罩

沙漠中4-5公里的路程，在擔憂恐懼中變得格外漫長，我渴望遇到人又害怕遇到人，不敢打亮頭燈強光也擔心開得太暗。滿腦子都是趙老師之前上的安全警告，當地對他手機和身份的監控，以及截訪維穩的其他社會故事。行路中我經常突然轉身，檢視是否有人尾隨。

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被化工廠警衛隊抓住，我就全力配合保命，最好是一個團隊抓住我，那么我就被失蹤的可能性就最小，茫茫荒漠中失蹤一個人真是太容易了。只要不一下把我致死、致殘扔進那黑黑的荒漠化工污水池，挨揍和進拘留所我都能接受。我羨慕原住民摩托配合的拍攝采訪，我也為自己暗夜獨行的生活體驗欣慰。

當我戰勝心理恐懼，適應了獨自一人沙漠獨行感受，另一種恐懼在沙路的盡頭襲來。頭燈強光的末端，是兩處隱藏在沙山之間的巨大黑色水池。每個都有足球場大，圍著簡易的圍欄，黑濃的膏體散發著惡臭，殘敗場景就像世界末日。走近之后看見焊接切割工具扔在一邊，就像工人躲在附近暗藏，查過之后卻空無一人。

5點半的凌晨依然全黑，相機最大感光度都無法適用。3m n95口罩外加碳層口罩，兩種口罩重復戴上去才能減少惡心氣味，滿地都是化學廢棄物，只能站著等天亮，不想接觸到任何不明化工廢料。沙漠中罕見的下起細雨，落到黑水池中發生化學反應，籠上一層霧氣。

這兩個化工廢料池，是利用自然風干處理化學殘留物。一個水池裝滿液態的黑水，另一個已是干枯黑色粉泥。推土機挖出來干枯廢料再掩埋在沙海深處。沙暴風掠過之處，污染物隨風飄散。

對當地政府和化工企業有些擔心的某劉姓植物學家認為，在生態學角度，騰格里沙漠具有非常獨特的特性，有許多國家級重點保護植物是遠古活化石，很多品種在世界上獨一無二，騰格里沙漠中埋藏著生物進化和演變的秘密。騰格里沙漠中分布著數百個存留數千萬年的原生態湖泊，大部分為第三紀殘留湖。其中月亮湖一半是淡水湖，湖水存留千百萬年至今清澈見底，是中國乃至全球的純生態自然資源。

由於騰格里沙漠化工企業大量開采地下水，導致騰格里沙漠地下水下降嚴重，當地牧民說幾年前幾米下下就能打出甘泉，現在要深入地下40米才能打出水。化工污染的大量排放后，當地牧民不敢再喝地下水，牛羊都躲開了化工污染區域。騰格里沙漠月亮灣旅遊景點，是近些年知名度假勝地，距離化工園區十幾公里距離，遊客經常被化工氣味熏走，當地的旅遊承包者經常對遊客發出無奈感慨。

6點半左右，拍攝快要完成時，天空還飄著小雨，卻仍然無法阻止難聞氣味隨風飄散。遠處的大煙筒冒著濃烈的白煙，我跑到附近沙丘上準備拍攝，卻發現遠方煙筒已經不排放煙霧了。天亮了路上人多了起來，這些煙筒是定時排放，只好放棄等候拍攝。我要在工人上班之前撤離這里。這是一次有驚無險的目擊見證。

當我邁過沙路阻攔隔離桿，給遠方的團隊朋友們報了平安簡訊。擔憂的心逐漸平息下來，出租車司機在遠方對我微笑招手。

當內心沒有恐懼，就更促進真實體驗的傳播，才有可能改變我們的生活狀態。我真想把這次感受之旅告訴更多的原住民、自愿者、植物學家、生態學家和記者們，惶恐讓我們自縛手腳，勇敢面對，說出來，傳播出去，才有可能改變現實生活中存在的各種不合理。

    作者簡介：趙蘭健 在多家媒體工作十多年，任記者主編等職務。現為海外游學者，為多家媒體獨立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