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誰將成為我的競選搭檔？

我把副手人選縮減至維吉尼亞州州長提姆．凱恩（Tim Kaine）和德拉瓦州的聯邦參議員喬．拜登兩人。當時凱恩與我比較親近，他是伊利諾州以外首位支持我競選總統的知名民選官員，也是我的陣營裡最投入的選戰代理人之一。我們兩人年紀相仿，都是來自美國中西部的中產階級，性情也頗投合，甚至履歷亦十分相似（凱恩就讀哈佛法學院時曾赴宏都拉斯傳教，在參政之前也是一名民法律師），這些背景讓我們自然而然地相互吸引。            

而拜登與我的差異可用南轅北轍來形容，至少在書面資料上看來如此。拜登年長我十九歲，當我還是華府圈外人時，他已在參院度過了三十五個年頭，曾經擔任過司法委員會和外交委員會主席。此外，與我居無定所的出身相反，拜登的家族扎根於賓州斯克蘭頓郡（Scranton），他並對出自愛爾蘭裔工人家庭感到自豪（直到當選後，我們才發現各自的愛爾蘭祖先都是鞋匠，從愛爾蘭移民美國的時間僅相隔五週）。如果我被視為沈著鎮定、遣詞用字嚴謹的人，那麼拜登一定是一位熱心、沒架子且樂於與人分享想法的人。他真心享受與人交往的樂趣，因此十分討人歡心。當他出現在一個社交場合，你會看到他那始終露出迷人笑容的英俊面孔，總是與交談者相距僅數英寸。他會一一詢問賓客來自哪裡，然後告訴他們自己有多喜歡他們的家鄉（「這是我嘗過最好吃的餡餅」），或他們應該知道什麼（「一個超棒的正派人士」）。有時他也會奉承賓客的孩子（「有人稱讚妳超美嗎？」）或他們的母親（「妳看起來絕對不到四十歲！」）。他就這樣一個接一個與人握手、擁抱、親吻、擊掌、說讚美話和開玩笑，任何人都不放過。               

拜登雖熱情，但有個小缺點。在人人自以為是的華府，很難找到願意聽他長篇大論的人。而如果一場演講限定十五分鐘，拜登至少會講上半個小時。如果限定半小時，那就無法預估他到底會講多久了。他在國會聽證會的冗長發言更已成為傳奇。他身邊缺少一位提醒者，以致經常惹上麻煩，比如在初選時，他曾說我「口才便給、聰明機靈、乾淨整潔、外表好看」，這些話無疑是讚美之詞，但有人解讀說，他是暗示應當留意擁有這些特點的黑人。    

慢慢認識拜登後，我發現他偶爾出現的失誤較之他的優點是相對微不足道的。尤其在國內議題上，他做足了功課，見解既獨到又務實。而在外交議題上，他也是經驗老到。與拜登在黨內初選短暫交手，我對他的辯論技巧和自律，以及在全國舞台上的從容態度留下深刻印象。                    

然而最重要的是，拜登是一個非常有同理心的人。他小時候必須克服嚴重的口吃毛病（這可以解釋他後來對語言的強烈依戀），中年時又面臨兩個腦動脈瘤的考驗，而在政治上，他發跡雖早，但也遭逢過尷尬的挫敗。他還經歷過令人難以想像的悲劇：一九七二年，在拜登當選參議員後僅數週，他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小女兒於一場車禍喪生，兩個年輕的兒子博（Beau）和杭特（Hunter）也都受傷。面對如此巨變，拜登的同事和兄弟姊妹紛紛勸他辭退公職，但他不為所動，每天花一個半小時搭火車往返德拉瓦州和華府，以便公餘可以照顧兒子，就這樣三十年如一日。

拜登經歷如此令人心碎的事故後三年，結識了第二任妻子吉兒（Jill）才走出悲痛。吉兒是一位可愛又低調的老師，婚後將拜登的小孩視如己出。每當看到拜登一家人時，我立即可以明顯感受到拜登的自豪與喜悅：博已成為德拉瓦州總檢察長，也是當地政壇後起之秀；杭特在華府擔任律師；女兒艾希莉（Ashley）在威明頓（Wilmington）從事社會工作；他的幾個孫子也都很出色。

家人是拜登生命的支柱，也造就他樂觀的性格。我知道，悲劇和挫折可能一時讓他感到惶恐，但沒有使他變得尖酸刻薄或憤世嫉俗。

正是基於這些印象，我敦請拜登參加副總統提名資格審查，並在明尼蘇達州競選時約他見面。起初他很抗拒，就像大多數參議員一樣，拜登自尊心極強，不願意屈居副手。會面一開始，我向他解釋副總統職位可能是他最好的出路（並解釋為什麼他是最佳的競選搭檔）。我向他保證，我要的不是一位儀式性的副手，而是一位真正的夥伴。

拜登答說：「如果你選擇我，我希望能提供個人最好的判斷和坦率的建言。你擔任總統，我會捍衛你的所有決定，但我希望自己成為你做出每個重大決策前最後一個諮詢的對象。」

我告訴他，這是我做得到的事情。

而對於選凱恩為副手的利弊，阿克塞與普洛菲的看法與我相似，我們都認為凱恩雖可平順地融入未來的執政團隊，但這種由兩名背景相同、相對年輕、缺乏經驗的自由派民權律師組成的搭檔，對多數保守選民而言，恐怕難以接受。

不過，由拜登出任副手也存在一些風險。我們最擔心他拿到麥克風就侃侃而談，恐會惹出不必要的爭議。此外，他的行事作風很老派，也喜歡搶鋒頭，自己總是不自覺。可以預料，如果哪天他覺得自己沒有受到應有的對待，可能會在比他年輕得多的老闆面前暴走。

但我後來發現，我們的差異會是一種互補。例如，如果我在總統任內發生意外，歷練完備的拜登足以立即接任，另外他也能消弭選民心中認為我太年輕的疑慮。我珍視拜登外交政策方面的經歷，尤其當前美國正同時打兩場戰爭。他與國會兩黨議員的交情也很重要，而且他可以觸及那些對非裔總統仍無法放心的選民。而最重要的是，我的直覺告訴我，拜登是一位正直、誠實和忠誠的人。我相信他關心平民百姓，並且會在艱難時刻成為我可以信任的人。

事實證明我沒有看走眼。

來源 : 《應許之地－歐巴馬回憶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