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政經的王者之路應擁有傅園慧精神

    香港智明研究所研究總監許楨撰文指出，真正的王者，總能內觀不足之余，還能體會別人內心之微、體會世界宇宙之大。當中國政經發展和體育事業，都能透過體制改革，而變得更人性化，這個社會從物質到精神層面，才能更健全、更均衡地面向未來。而這，才是永恆矗立在東方的巨人。這篇文章具有一定參考意義。

中國泳壇「名將」孫楊，在本屆奧運會中，繼續履行「中國火娃」使命；讓其「名震天下」者，當然不是他的戰績，而是賽場以外的種種言行。

此與中國、中國人接觸外部世界時，所引起的諸多麻煩一樣，與其說孫楊為人有問題，不如說，其視野、心胸，受限於其生活，而與現代社會有着巨大鴻溝。中國人，不可能一方面強調「中國模式」的獨立特行、行之有效，而又不思考與世界接軌的問題。

舉國體制單一目標 人心易失衡

這一現象，並非發生在個別健兒身上的偶然。而是從發展經濟到體育事業，從毛時代到鄧時代再到今天，都在「舉國體制‧單一目標」中前行的必然。

百年回首，中國人曾因貧弱而深深恐懼，而極端恐懼導致不顧一切力求「脫險」，最終形成「抄快捷方式」的集體心態。甚至一度歇斯底里地相信，只要我們「勇於」把孔子、岳飛從墓里掘出來，顛覆自己輝煌過去，就得以擺脫「落後就要捱打」的窘困。

當然，此一集體心理和立國之策，也一度主宰「富國強兵」年代的日本，以及88年奧運前的南韓。到了今天，中國上上下下仍深信「集中力量辦大事」是其優勢；「多快好省」為求達標甘付一切的信念，始終壓倒「科學發展觀」。

所謂「集中力量辦大事」，固然完成了眾多硬指針和歷史記錄——從兩彈一星到火箭宇宙飛船，從三峽大壩到高鐵四縱四橫；然而，以治軍思維、行軍速度推動國家發展，過於目標為本、追求圓滿勝利，必然導致社會失焦、人心失衡。

就此而言，孫楊，或曰中國奧運戰將的身心發展，始終因為前有「沖金目標」、背負「舉國榮辱」而難以健全。既然從身到心，都只是附屬國家機器的一顆螺絲，在精神層面，就無法成熟獨立、超卓強大。偶遇些少挫敗、挑剔，就暴露自身思想上、情緒上的短板。就像中國社會為了國力、軍力現代化，而不計一切代價確保GDP增速保七保八，卒而導致文教、醫療、福利愈墮愈後；最終，仍會拖總體發展的後腿，反證出中國社會仍處蒙昧之中。

審視一人一國是王是寇，往往看其弱項有多強，而非其長處有多長。就像美國軍力是建立在制度、資源、科研、管理、創意的全面領先之上，我們也會認定菲比斯（Michael Phelps）有着非比尋常的情商、意志、魅力和成長故事，然後才是擁二十多面游泳金牌的主人。

反之，從泳手孫楊到拳手呂斌，皆因眼中只有金牌，一旦失金就如失去一切，自然陷入無法自拔的困窘——「我不可能輸，對手不能贏，一定是裁判的錯。」當西方說：「只有恐懼值得恐懼。」中國人卻讓「害怕失敗」成為最大的失敗。與之映照，菲比斯獲得認同，並非因其背後有強大的美國全力支持，而是其成為折翼天使——高飛、墮落，又奮起的王者之路。

菲比斯完美地不完美 更為人尊重

這一切，就如郭靖成為金庸筆下最自知，又最有抱負與成就的俠之大者。而其起手式，正是降龍十八掌的「亢龍有悔」而非「飛龍在天」。菲比斯出於破碎家庭，從醉駕、吸毒、爛賭到痛誤前非、與家人重修舊好、重登獎壇；菲氏讓世界唾棄又重新振作的故事，遠比幾度成為奧運冠軍，更值載入史冊。讓菲氏再次登上體育頭條，並非其第20或21面獎牌，而是親吻麟兒的一剎。

為人為國，都不只是爭個數字。正如菲比斯認為自己「完美地不完美」，「游泳在我生命中很重要，但我要集中精神學做人，從教訓中學習，作更明智的決定。」人會成長，機器不會。因為向以提升人類精神文明為宗旨，奧運從來是體育而不只是運動。因為有血有汗有淚，個人才會因為挫敗而再起；而鼠目寸光，只看到金牌失落他人之手的，則永遠是機器，或國家機器。

中國奧運金牌愈取愈多，但國民身心質素、公平競技精神卻難有寸進；皆因運動員固然要投入比賽，但比賽不等於金牌，更不等於人生。國家當然要發展經濟，但經濟不等於GDP，而經濟也需要政治、民生、文化、社會各個范疇的相互支撐、平衡制約。

傅園慧平常心「比自己進步就好」

健全的運動員，只在受訓、比賽一刻，才使出「洪荒之力」；在生命其余環節，還應當有各式追求、享受和自我認同。就像傅園慧即便未能摘金，也能憑借平常心，道出「比自己進步就好」的人間詞話。假如中國人都如此身心健全、平易近人，中國，也就更平易近人，自然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同與接納。

可悲的是，當傅氏與加拿大泳手並列第三，高懸的五星旗卻置於楓葉旗之下，又引起新浪網痛罵巴西主辦方是「文盲」的結局。北京成功舉辦過奧運，而踏入21世紀以來，中國在金牌榜上就足以與第一強國比肩。從體育到總體發展，中國人早已沒有必要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弱者，而把勝負看得過重。

運動員在進步，運動會也在進步；相比起以往，本屆奧運最大的看點是「難民隊」的組成，及其每個成員都絕不平凡的故事。此外，還有41歲參賽的烏茲別克體操媽媽、南北韓女子體操選手的自拍、巴西女同志欖球員在場上求婚。此前，就在2008京奧，還有德國舉重選手與亡妻「共取」金牌的感人一刻。上述奧運健兒，無論能否取得獎牌，都不減其故事在人類歷史中的分量。

真正的王者，總能內觀不足之余，還能體會別人內心之微、體會世界宇宙之大。當中國政經發展和體育事業，都能透過體制改革，而變得更人性化，這個社會從物質到精神層面，才能更健全、更均衡地面向未來。而這，才是永恆矗立在東方的巨人。（文章來源：HKET）

撰文: 許楨 香港智明研究所研究總監、香港中文大學未來城市研究所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