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周刊》：冬奧會后普京的比賽將繼續

圖為最新期《新聞周刊》封面 導讀：《新聞周刊》最新封面文章稱，索契冬奧會成功舉辦或將標志著俄羅斯普京時代的巔峰，但普京任重道遠，俄羅斯將再無可能恢復昔日大國地位。

俄羅斯總統普京在黑海之濱的度假聖地索契觀看本屆冬奧會開幕式，電腦PS的俄羅斯歷史文化場景一幕幕在他眼前展開：世界第一位宇航員加加林、偉大作曲家柴科夫斯基、元素周期表發明人門捷列夫、俄羅斯文學的太陽普希金……

普京索契受到“銅牆鐵壁”般的保護，對運動員、賽事的保護力度空前。然而不得不正視的現實是，索契距高加索的蠻荒之地車臣、達吉斯坦只有數百英裏，幾百年來俄羅斯人一直在打擊這裏的伊斯蘭分裂主義者，至今仍兵革未息。

普京的工作人員透露，總統對索契冬奧會尤其是開幕式很緊張。恐怖襲擊不僅會造成混亂，普京希望通過成功舉辦一場奧運會宣告俄羅斯歸來的夢想也將泡湯。隨開幕式的進行，普京的擔心顯然逐漸消失，眼角開始泛出淚光，這位“硬漢”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不出差錯的第22屆冬奧會是普京的賽事。為何在2月份均溫8攝氏度的夏季度假勝地索契舉辦？因為普京喜歡索契，經常住在這裏的一棟別墅裏。普京熱愛運動，他曾希望能夠冬天在索契滑雪。於是俄羅斯天然氣公司在山間為他建造了一處滑雪勝地，和他的住所不遠。

在2007年讓國際奧委會相信索契能成功舉辦冬奧會之后，俄羅斯投入了不下510億美元修建體育場館，投資規模為歷年主辦國最大，甚至使北京2008年中國北京的夏季奧運會相形見絀。據媒體報導，這部分資金相當一部分進了與普京政府關係密切的商人腰包。

曾任財政部長的反對派涅姆佐夫(Boris Nemtsov)表示：“我看普京是全世界最大的騙子，我們黨和我認為普京及其朋友在這些賽事上掙了數十億美元。”涅姆佐夫的反對黨對涉嫌賽事腐敗的指控進行了調查。

對普京來，錢不是問題，只要冬奧會能給他夢寐以求的：向全球觀展現一個現代的新俄羅斯形象。雖普京熱愛運動，但他對獎牌數量不太在乎。這些賽事的意義清楚地體現在每天的電視屏幕上——設計精美的山間海濱體育場館，完善的道路、隧道和橋樑，把觀送到崇山峻嶺的新鐵路。

冬奧會正式開始前，在索契的外國記者紛紛抱怨他們的住宿條件，組合式的賓館沒有凈水、浴簾或枕頭。在社交媒體時代，這樣的吐槽很快就令人厭煩。然而不僅如此，這些自戀的體育記者顯然不明白玩笑是開給他們的。“全世界還要哪個國家領導人像普京那樣關心外國記者的房間有沒有枕頭嗎？”一位常駐莫斯科的調查記者。“別費腦筋去想了，答案是沒有。”

大體來普通俄羅斯人仍然贊成普京的治國之道。外界對俄羅斯的擔憂很多：侵害人權、壓制獨立媒體、在烏克蘭的權力鬥爭加劇等。不過這些問題只涉及俄羅斯一部分都市精英，他們在2012年群起反對普京再任總統。

俄羅斯沉默的大多數仍然贊成普京的治國之道，多數政治分析師認為，一次成功的奧運會只會鞏固普京的地位。莫斯科獨立研究機構Levada Center去年12月的民調顯示，大約65%的俄羅斯人贊成普京治理國家的方式。

要理解普京對俄羅斯的控制及索契冬奧會的象徵意義，關鍵在於不僅要了解普京的出身(畢竟大家都知道他的克格勃背景)，還要了解他何時嶄露頭角。

普京出現在國內外公視野如此之久，以至於很容易忘記他突然登上權力寶座是何等的不同尋常。1999年，時任俄羅斯總統葉利欽把名不見經傳的普京扶上總理之位。在千禧年的第一天，葉利欽做出了令全世界震驚的舉動——卸任總統一職，讓時年47歲的普京接任。

當時的俄羅斯距離蘇聯解體還不到十年，是一個混亂不堪、異常腐敗的國家。據傳葉利欽家族也搞腐敗，葉利欽本人酗酒成性，身體越來越差，對周圍的事態已不能控制。

在西方人看來，前蘇聯已元氣大傷，美國可以高枕無憂。然而認為俄羅斯可轉型為正常國家的任何樂觀預期在當時都迅速破滅。

普通人——尤其是教師、軍官、醫生護士、國企工人等為國家效力者常常拿不到工資。俄羅斯軍隊軍官成批自殺，這是我當時任《新聞周刊》莫斯科分社社長時最悲慘的報導之一。戰略火箭部隊的一位軍官給妻子買不起生日禮物，因為好幾個月沒發工資了。這位軍官從遠東地區勘察加省的家中拿出手槍，走到寓所外面開槍自殺。

葉利欽辭職之時，甚至大肆頌揚他的美國政府都暗自松了一口氣。時任駐莫斯科大使柯林斯(Jim Collins)稱，由一位展現活力的新總統掌控俄羅斯並非壞事。盡管美國政府對普京的觀點知之甚少，時任國務卿奧爾布賴特公開稱普京為“改革家”。

當時他們是怎麼認為的呢。蘇聯已解體，俄羅斯武裝力量陷入混亂，經濟一團糟。對普京及其日后與之飛黃騰達的前克格勃官員來，他們的感覺只有“憤怒”一詞能描述。

若幹年后我與普京的一位密友、俄羅斯鐵道部部長亞庫寧(Vladimir Yakunin)會面。亞庫寧和普京一樣在克格勃干過，曾任駐聯合國代表等職。我們談得很投機，我對他，在20世紀90年代末，我們駐莫斯科外國記者用這句話來描述我們的工作：這裏發生的事情“是新聞界的福音，但對俄羅斯來實在太壞”。亞庫寧聞言几乎從座位上跳起來。“你得對！”他几乎是在大喊，然后淋漓盡致地痛斥葉利欽時代。

普京和亞庫寧生於斯長於斯的這個國家已經殘破不堪。從2000年1月開始，普京將竭盡所能振興祖國。

索契冬奧會是俄羅斯復興之路的一個里程碑。執政黨統一俄羅斯黨黨員、國會議員Yevgeny Fedotov解釋道：“為了確立俄羅斯的全球領導地位，我們需要它，這樣他們就不會認為我們是第三世界的國家。”

普京精明得很，知道不可能全面退回蘇聯式經濟的老路。實際上普京堪稱改革家，知道俄羅斯仍然需要私人和外國投資。20世紀90年代初普京曾在聖彼得堡的經濟改革試驗機構任職。

普京的金融和經濟部長們大都是經濟自由派，可以總理梅德韋傑夫也是這樣。不過普京的確又讓政府控制經濟的“制高點”，尤其是石油、天然氣和其它自然資源等對俄羅斯來最具戰略性的行業。

對普京及其手下來，從葉利欽時代崛起還意味努力恢復莫斯科在全世界失去的影響力。如果不獲得一些經濟影響力，這是不可能做到的，幸運的是俄羅斯在過去十年經濟實力與日俱增。從1998年到2008年，俄羅斯年均經濟增速達6.5%。在2009年全球經濟危機后經濟迅速恢復增長，過去的四年年均增速達4.1%。

美國前外交官塞斯塔諾維奇(Stephen Sestanovich)：“對許多俄羅斯人來，經濟快速增長是普京任期內最重要的成就。”對於這樣的經濟成就，普京應當感謝60位抽時間出席冬奧會開幕式的國家領導人中的一個：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

俄羅斯發展的十年與中國經濟年增10%的時代同步，中國因而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而俄羅斯恰好擁有中國經濟發展所需要的石油、鐵礦石、貴金屬、木材等。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中國並未直接從俄羅斯購買太多這類原材料。兩國深刻的地緣政治不信任繼續妨礙雙方的直接貿易。不過中國的需求推升了全部自然資源的全球價格，使俄羅斯間接但實實在在地獲利。

目前尚不清楚普京治下俄羅斯的增長時代是否將繼續。誠然，經濟的不確定性也許是普京面對的唯一短期政治威脅。去年俄羅斯經濟增速放慢至只有1.4%，而今年或許只能勉強超過這一增速，尤其是考慮到中國經濟增速的放緩及其對全球大宗商品價格的影響。

無從知曉普京觀看索契冬奧會開幕式時努力遏制淚水時在想什麼。他只有61歲，從媒體披露的每一張照片來看，他很健康。根據憲法，普京可以擔任總統到2024年。有人認為普京不會讓一部憲法阻撓自己更長的任期。在奧爾布賴特卸任幾年后我問她，你曾經歡迎的改革家會不會成為終身總統。“有可能，”奧爾布賴特回答道。

亞庫寧等普京的支持者認為，俄羅斯又回來了。它不再像20世紀90年代末那樣屈膝於美國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對美國正在退卻的中東地區和中國日益得勢的中亞地區重新施加影響。俄羅斯的中階級隊伍與十年前相比規模擴大且地位更穩固。這些對普京可能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如果索契冬奧會在本周成功閉幕，它很可能將標志著普京統治的巔峰。雖然俄羅斯的國際影響力可能比十年前要大，但仍然受到諸多限制，永遠不可能再成為普京成長及后來加入克格勃時的超級大國。(檸楠/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