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區塊鏈的「自治」世界

本文的「世界」是指包含各類實體的集合系統，是一套關於實體行為方式條理極其清晰的行為準則（這裡我們指的並不是世界建設；世界建設的重點是創造幻想世界，進而優化、連貫化虛構的故事）。當一個由實體和規則組成的系統出現時，它就自成了一個「世界」。

我們作為參與者，居住在亦或實際性又或概念性的「世界」當中，並學習其中的工作和行為方式。它可以是部落制度、空間推理或地方主義，甚至是一些完全存在於概念中的體系。不僅如此，我們對於這些「世界」的邊界以及規則都有一定的認知。

它們也存在於書籍、遊戲、社會團體和宗教之中，比如《納尼亞傳奇》、基督教和英聯邦法。

「世界」可以在一切事物上運行，從信件到維基網站、睡前故事、憲法、數據庫，以及最重要的，我們人類的集體智慧。當我們說一個「世界」「運行」在某一事物上時，我們是說該事物是這一「世界」持續存在的原因，也是我們在這種集合系統中能持續獲得體驗的原因。

雖然有些「世界」需要依託於某類客觀實體而存在，如書籍或電腦，但它們卻並不是這些「世界」能夠存在的原因。也就是說，單純的印書並不能成就一個「世界」，只有當人們閱讀它，關注它、體驗它，這個「世界」才能夠存在。

Diegesis——敘境

在探討「世界」這個概念時，為了準確起見，我們需要先定義何為敘境（diegesis）。如果某物處在「世界」當中，那它就是敘境性的（也就是屬於該系統）。而要使某物進入「世界」當中，它就必須尊重該「世界」的引入規則。

當我們在界定「世界」的邊界時，敘境的概念就非常重要了。記住，「世界」是一種集合系統。

讓我們通過一些例子來理解一下這個概念，我們將用實體這個詞來描述「世界」的各類組成部分，這些實體包括事件、人物、規則、事實等等。

哈利·波特「世界」

在《哈利·波特》的「世界」里，引入規則非常簡單：如果一個實體包含在 JK 羅琳寫的故事中，並在《哈利·波特》系列中出版，那麼它就能自動歸入進該體系。

美元「世界」

這個「世界」對普通人來說可能有些陌生，它的引入規則也是如此。它的實體包括權威機構、財政收支、債務和價值等等。

這個「世界」的引入規則是這樣的：如果一個權威機構能夠證明餘額或債務的存在，那麼它就屬於該體系。此外，如果有經濟實力的實體接受了一個實體的「美元價值」，其相應的價值就歸屬進了這個系統當中。

魔獸「世界」

在魔獸「世界」中，引入規則是由計算機代碼確定的。如果遊戲服務器能夠向玩家轉述一個實體的存在，那麼它就屬於該系統。關於實體的陳述，如「我的角色有 60 級」或「我們的公會是服務器上最好的公會」，它們的真值（truth value）是由暴雪工程師編寫的 C++代碼決定的。

敘境邊界

有些「世界」沒有明確的邊界，而且某些實體可能只對特定團體的人群顯示其歸屬性。

大多數世界並不會因其模糊不清的邊界而受到太多影響，而對於像美元這樣對我們的生活意義重大的體系，我們就會花大量的時間來精準地定義並執行其引入規則和邊界。官僚主義和法律有著很強的引力，能把各種連貫的實體吸引到一起，並為其歸屬性設定了明確的界限。

事實證明，使用「法律」和「代碼」來規範化引入規則對我們生活中的關鍵「世界」來說至關重要。這些工具可以進一步明確「世界」的邊界。

權威機構或社會共識的敘境邊界往往不太清晰，而那些明確的敘境邊界往往是由清楚且透明的規則確立起來的，如法律、代碼或數學。我們最高層次的物理世界，也就是我們的宇宙，有著非常明確的敘境邊界，並由其引入規則——物理學加以嚴格執行。

無論界限明確與否，它都可以成為不同「世界」的理想特徵。「同人小說」的敘境邊界往往比較模糊，而商業系統則需要明確的邊界：懷疑和爭端都會妨礙貿易的有序進行。

區塊鏈：創造準則的技術

我們經歷了漫長的發展過程，其中語言、寫作、法律與心理學領域的發現造就了許多最為重要的社會體系。

2008 年，一封郵件為我們打開了 Bitcoin 的大門，它也是世界科技歷史性的突破之一。

區塊鏈是一種用於產生共識（或稱「規範性」）的網路技術。在 Bitcoin 中，網路參與者就一組餘額的規範性達成了一致。按本文的話說，規範的事物就相當於一個敘境性的實體。

類似於美元「世界」，Bitcoin 也是一個怪異的系統。Bitcoin「世界」中的實體是餘額和地址，其引入規則由計算機代碼定義。在這個體系中，其引入規則可以這樣界定：現有餘額的一部分可以通過 Crypto 簽名的「交易」來將其轉移到另一個地址。而最重要的是，一個地址的餘額可以通過「挖礦」來增加，雖然這個過程會用到大量昂貴的算力。

區塊鏈是一種底層框架，持有著其狀態內的所有系統內實體的集合。此外，它們用計算機代碼正式定義了其引入規則。將區塊鏈作為底層框架的「世界」能使其居民有效地參與到共識當中，並可以藉助計算機網路對每一個新進入系統內的實體達成一致。

對於「世界」來說，區塊鏈有兩個重要的概念界定：

1. 區塊鏈狀態根

狀態根是對「世界」內所有實體的一種精鍊。有了狀態根，人們就可以確定任何實體是否具備敘境性。而且，對一個「世界」狀態根的信任就等同於對該「世界」本身的信任。

0x411842e02a67ab1ab6d3722949263f06bca20c62e03a99812bcd15dce6daf26e 是 Ethereum 在 2022 年 7 月 21 日 07:30:10PM UTC 時的狀態根。在這個狀態根的計算中，Ethereum 系統內的所有實體都被考慮在內。它代表了該系統在那個特定時間的全部敘境性和非敘境性內容。

2. 區塊鏈狀態轉換函數

每條區塊鏈都定義了一個狀態轉換函數，它是一種明確的引入規則，可以定義當給定一組來自人、機器的輸入值和「世界」的先前狀態——現有敘境性實體的集合時，我們如何改變並引入新的敘境性實體。在 Bitcoin 中，狀態轉換函數可以定義餘額的使用方式。

在一個以區塊鏈為底層框架的「世界」中，參與者對引入規則的相信意味著他們完全接受由它引入進來的實體。當以下兩個陳述成立時，該體系的參與者就會相信其引入規則：

1. 他們（或他們信任的人）參與或驗證該對應區塊鏈的數字「共識」。通過參與，他們可以獨立檢索區塊鏈的狀態根。

2. 他們相信區塊鏈的特定共識算法可以正常運行。區塊鏈不是魔術：它不能憑空創造出明確的敘境邊界。每條區塊鏈在具體實施的過程中，都會遭遇各種攻擊和失敗。

但是，具備規範化的引入規則並不一定能讓「世界」完全可信。比如說，芝加哥商業交易所的閃電崩盤讓幾乎所有交易員都拒絕了該體系的引入規則——訂單簿匹配引擎所生成的結果，即使該引入規則已經用計算機代碼正式確定了下來。如果我們相信區塊鏈共識算法有能力正確運作，就可以預先阻止各種在其他有規範化引入規則的體系中非常常見的突發情況，例如：

・如果有人在沒有告訴我們這些參與者的情況下改變了引入規則呢？

・如果引入規則被曲解了呢？

・如果一些實體可以繞過引入規則呢？

藉助於數字共識，區塊鏈創造出了最為明確的敘境邊界。

自主性

當然，區塊鏈並不是「世界」唯一一種底層架構。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世界」可以在從部落歌曲到數據庫的一切事物上運行。

然而，區塊鏈作為「世界」的底層架構，卻為其自主性帶來了質的提升。

當涉及到自主權時，每個「世界」的等級都不同：有些「世界」依賴於一個有權限的個體來引入新的敘境性實體（例如：哈利波特）；有些「世界」依賴於一群人的共識來解釋並執行其引入規則（例如：國家法律體系和美元「世界」）；另一些「世界」則需要不可篡改的計算機來運行他們規範化的引入規則（例如：芝加哥商品交易所和魔獸「世界」）。

在極端情況下，一個「世界」可以引入新的實體，並在沒有特殊個體或硬體的條件下保持其敘境邊界。

具有區塊鏈底層框架的「世界」可以實現最大限度的自治：任何人都可以在不損害其客觀性的前提下執行引入規則。任何特定個人的離開或背叛都不會損害該「世界」，也不會影響其敘境邊界。這些「世界」的嚴謹性幾乎可以和英語語言學或物理學這類系統相提並論。

當然，我們只能在事後衡量系統的自主性。在「世界」面臨實際威脅之前，自主性往往就能採取行動。有時，自主性的可信度決定了「世界」能否真正自治。

自治「世界」

鑒於「以區塊鏈為底層架構的「世界」」有些拗口，所以我們一般將這些系統稱為自治「世界」。

我喜歡把自治「世界」想象成數字版的行星系統，有著屬於自己的規則和體系。

火星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有著綿延的山脈和古老的河床、地勢複雜多樣、大氣稀薄——種種這些特性便構成了它獨特的世界。大多數時候，你很難通過肉眼觀測火星。但即便如此，它也一直存在於我們的太陽系當中不曾離開。如果你能使用特殊的儀器，那麼你就能收集到關於火星的資訊，而另一個人也能使用類似的儀器獲得同樣的資訊。

用於觀測火星的望遠鏡可以由任何人建造，而這也使我們更容易同意這樣一個事實：「天空中確實存在著火星這樣一個巨大的紅色球體，它並不是由你編造出來的事物」。

而且，就算有人不再相信它這個「世界」，火星上的岩石和沙漠也會繼續存在，沒有人可以「抹除」火星的存在。

同樣，自治「世界」也有自己的「望遠鏡」，任何人都可以建造並使用它來達成共識（在區塊鏈中也被稱為「全節點」）。

只要至少有一個人參與到數字共識當中，自治「世界」的實體就會保持其敘境性。不僅如此，其引入規則也客觀且透明。對於任何掌握正確工具的人來說，他們都可以用開放的視角觀察該「世界」的狀態。同樣的，沒有人可以關閉自治「世界」。

自治「世界」有自己明確的敘境邊界和規範化的引入規則，不需要特權人士來維繫它的運轉。

從自治「世界」到客體間的現實

在《人類簡史》一書中，Yuval Noah Harari 描述了除了我們共同的客觀現實（宇宙及其物理規律）和我們個體的主觀現實（我們自己的感覺和想法）之外，我們還經歷了主體間的現實：由多人共享的無形概念。主體間現實的主要例子包括宗教與金錢，不同的人會以不同的視角來看待這些主觀的現實：比如愛這種主體間的現實，就存在有多種被感知的方式。即使這種感覺可以與他人分享，它仍然是無形且主觀的。

自治「世界」讓客觀的現實得以實現。藉助自主性和規範化的客觀引入規則，我們可以減少，甚至消除這些現實的主觀性。

在過去幾萬年的時間裡，我們一直身處於主體間的現實。如今，在區塊鏈「世界」底層的自主性和透明度的加持下，我們就可以將我們共享的物理現實的一些剛性和客觀屬性注入到我們所共享的抽象現實之中。

結語

在這篇文章中，我們介紹了自治「世界」的概念：它是由實體組成的系統，有著由區塊鏈驅動的客觀引入規則。簡而言之，自治「世界」就是一種客觀現實。

在第二部分，我們將探討 Ethereum 和智能合約作為自治「世界」底層框架的作用，以及「數字物理學」的概念：可由區塊鏈或智能合約執行的規則設計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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